“金大人此言差矣!”崔鸣吉立刻出声对金尚宪的看法表示反对:“如果不是开市贸易,汉城岂能如此之快就恢复秩序?如果没有这些海汉商人在汉城附近开办各种工坊,本地的上万流民要如何解决生计?难道我们要派出军队把这些人赶回北方吗?还是说金大人肯用自己的俸禄去解决这些流民的吃饭问题?”
金尚宪道:“崔大人不要鱼目混珠,海汉人在汉城开办工坊雇佣流民,其目的难道是为了赈济民众?他们只是因为这些流民要价低,雇佣他们干活的花销更少罢了。更何况这些流民受雇于海汉人之后解决了温饱,你认为他们会感激海汉人,还是感激朝廷?他们就真的会比那些无家可归的流民更安全吗?时间一长,这些听命于海汉人,并且身家利益都与海汉紧密相连的民众,岂不是又会成为另一种不安定的隐患?”
崔鸣吉道:“金大人这就是强词夺理了!海汉人的措施,至少已经解决了我们当下感到棘手的问题,而金大人所说的这些状况,都只不过是你个人的臆想猜测罢了。金大人硬要用根本就还没有发生的状况罗织罪名,理由也未免太牵强了!”
金尚宪怒道:“崔大人一力维护,莫不是因为上月投产的几间木材加工作坊,还有汉江上跑船的六家船行,都有崔氏入股其中?”
崔鸣吉冷笑道:“金大人血口喷人倒是很有一套!以本官之见,金大人拼命反对与海汉开市贸易,大概是因为原本由金氏控制的几处盐场,生意就快要被大同江盐场的低价官盐给抢走了吧?”
李倧一脸阴沉地听着这两人争执不下,心中暗道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何尝不知道朝堂上的党争背后其实有巨大的利益参杂其间,但自他上位这十几年来一直都是在夹缝中求生存,早就习惯了各种各样的恶劣环境,而眼下大臣们就此所展开的争执,比起之前所面临的糟糕局面其实算不得什么。
金氏和崔氏都是朝鲜国的名门望族,而金尚宪和崔鸣吉,也就是这些门阀在朝堂上的代言人了。他们的意见的确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背后家族的态度,但李倧作为国家的掌舵者,却不能轻易地偏向其中的某一方,他的个人立场如果表现出偏向性,就很容易让这些门阀之间的平衡被打破,而这对于保持国家的政局稳定并非好事。李倧需要的就是让他们保持一定程度的利益冲突,并以此形成互相制约,来达到朝堂上的权力平衡。
虽然说白了只是和稀泥而已,但这件事做起来却并不容易,既要让大臣们听从自己的命令和安排,又不能让他们彻底熄了继续斗下去的那股心气。要以合理的方式去平衡各方利益,这其实是一个相当考验执政手段的难题。
“两位爱卿,大可不必如此激动。”眼看这两人已经开始将台面下的黑材料都搬出来了,李倧也只能开口阻止他们继续辩论下去了。万一这两个家伙火气上头控制不住,把王族在外经营的产业也拿出来讲,那场面就不好收拾了。
与海汉人在贸易方面合作当然不止是门阀的专利,事实上李氏王族也与海汉有合作的买卖,而且不是与海汉商人搭档这种小打小闹的操作。崔鸣吉刚才所提到的大同江盐场,虽然名义上是官方经营的盐场,但实际上李氏王族才是开发建设的主要出资方,今后那处盐场的收益,也会有相当一部分是直接进入李氏的金库,剩下的才是进入国库的部分。
这倒也不完全是李氏侵吞国库收益,实在是大同江沿岸的几处与海汉合作的大项目已经掏干了国库仅存的一点余粮。以至于去年朝鲜官方一度需要向海汉银行借款,来维持官方机构的正常运转。
在这样的情况下,两国的几个合作项目要进行下去,那就必须要补上巨大的资金缺口。而这些关系到国计民生的项目,李倧又不可能让来自氏族门阀的资金大笔流入,最合适的当然就是用李氏王族的私产去补上这些缺口了,无需担心回本的问题,而且在可预期的将来还能获得巨大的经济收益。
李倧觉得崔鸣吉提及此事,就是故意要拿这个话题给金尚宪设套,金尚宪要是在这个涉及王室利益的问题上应答不妥,那必然会在李倧面前大大失分,这样崔鸣吉的目的就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