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杀穿城(二)
“典四儿啊,典四儿,你走得好可惜啊。”
“典四儿啊,你可是有过与天理教教主李承运并称‘北高南李’的高神仙批命的天乙贵人,怎么就这般凋零了。”
幽暗深邃的黑色大殿,铜门紧闭,立在外头的炭火铜盆,光焰熊熊。
火光落在澄清的青石地板之上,光可鉴人的地板映照出一张满目泪痕的脸庞,奕盘腿坐在门外痛哭不已,声嘶力竭。
这模样哪儿有半点王爷的威严,更像是一个耍赖皮的泼皮货。
“王爷,此时已是卯时了,您去休息一会儿吧,老祖宗他不愿意见您,必定是有他的缘故……”
与奕一同跪在大门前的红衣蟒袍太监,汗如雨下,却是顾不得擦拭,双手托起精美的木盒,盒子上是一张薄薄的浅色丝绸。
奕听到这话,冷不丁地回头,斜眼一瞥。
啪。
木盒滚落在地。
蟒袍太监一个激灵,只觉得天灵盖有一股凉气直冒,明明隔铜盆很近,火焰炙烤得脸色通红,可偏偏这股凉气却是袭遍了全身。
“奴婢该死。”
蟒袍太监连连磕头,只觉得奕那泪水充斥的眼球里,饱含阴气。
“刘半印啊,刘半印,你可是堂堂的掌玺首领太监,高神仙的大弟子,长春宫四司八处大总管张云亭见了你都要弯半腰,李莲英在你面前都抬不起头来,你哪里是该死?”
声音一顿,又交织着一股滔天的怨气。
“我看呀,该死的是我才死,竟护持不住一个女人,这亲王顶戴不如不戴!”
奕发着脾气。
却非是针对刘半印,话里绵中藏针,是对着大殿深处的那位讲的。
长春宫的张云亭临死前曾经梦回此地,这大殿里面住着一位活神仙。
亦是无上极境高手杀不穿紫禁城的保障之一。
清廷内宫习武的太监高手一是修行过,御针术,赤蛇劲,吞日宝箓的张云亭。第二是惯用一柄铁拂尘的李莲英,目前归拢在懿贵妃麾下效力。
此外,还有一人就是神通道术达人刘半印。
平日是不怎么能见到他的,除了调用玉玺的时刻,刘半印继承了他师父高神仙的秉性,龟缩在大殿深处,终日吞吐龙气。
刘半印在奕面前,看着软弱,那是因为主仆身份挂着,却非是真的怕了对方能力。
而作为张,李,刘三个大太监的老师——高老神仙。
那可就有更多值得说道的。
《帝京景物略》上曾经记载过一句话,叫做——群阉附焰,以丘长春乃自宫者。
所以从明代起,东西两厂干政就把白云观当成太监的祖师庙。
这白云观是京城的白云观,与林动在庐州府与合淝府交界处遇到的全然不同。
同样是全真法脉,在不同的地方立庙,因为法脉传承的原因,有时候亦会取同一个名字。
而号称高神仙的高仁峒在嘉庆朝的时候,就已经是御前法师,没错——是在嘉庆帝期间,更是被当时的皇帝戏称为毛道人,因其身材高大,须发浓密。
而在道光的时候,又被奉为了“总度道教师”,曾经还试图效仿全真龙门第七派掌门人王常月收纳康熙帝皈依的先例,试图收纳道光,同治两帝皈依,方便更好操持清廷龙脉。
近乎百年的岁月,历经嘉庆,道光,咸丰三帝。
若非是林动的意外搅局,这位全真道人的传奇经历,还有可能变成历经五帝。
高仁峒辅佐了三代君主,两代帝师。
到如今,这位高老神仙的地位可谓是尊贵无比,谁也无法撼动的地步,甚至某种程度来讲,算是龙脉的代理人。
奕这个恭亲王,曾经亦有过机会登顶九五的王爷,此刻在其面前,也得伏低扮小。
“高老神仙,你若是不出,这无上极境的魔头,肆虐京城,谁能对付?难道,您真的要我与您跪下方休吗?”
奕赌气发狠,双手交织在一起,撑着地,手臂上的青色筋络都快要爆裂开来。
边上的刘半印低垂头颅,甚至不敢正眼相视。
咚!
一声声洪大的铜磬声,从幽闭的大殿中传出。
门外铜盆中跳动的火焰,恍惚间形成了一张诡异的怪脸。
“痴儿啊,痴儿,你好歹是个做主子的,总得有一个主子的模样才是啊。”
幽幽地声音传出。
轰隆一声巨响。
重逾万斤的殿门缓缓撑开。
火光映衬着里面幽暗的光景,依稀能瞧见一团紫金蒲团上坐着一名消瘦道人,动辄三载五载地静坐,他早已不再是过去那个须发浓密的毛道士。
如今有的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瘦老道人。
“进来吧。”
盘膝而坐的老道轻声说道。
奕一把抓起刘半印奉上的丝绢抹干净脸上泪痕,大踏步入殿,口中唤道:“老神仙,二十来年不见,小王总算又见到您了。您还是如往昔一样,风采依旧。”
“哈哈哈,小主,你可真会说话,还是如多年前一样好听,可惜呀,龙脉没挑中你,要是你来做这大清皇帝,又该有多好。”
高道人并无半点忌讳地说道。
待老道从蒲团上起身。
奕上前,一把抓住高老道的手,郑重地道:“孩儿如今遇上了个天大的麻烦!世上曾有传言,无上极境一朝一代,往往只此一人,就算是家国动荡,社稷不稳,也最多两人矣。南边已经有了一个石达开,可现下京城之中却又出现了一个林元觉,偏偏此人半点不遵奉号令,老神仙,孩儿如今全靠你了。”
高老道不徐不疾地从奕怀中抽出手,走到一边揭开一口箱子。
“那林元觉是上天派遣来的杀生魔君!我亦没有太多的办法。”
说话间,从箱子里翻出一件很多年,很多年之前穿过的黄紫道袍。
道人又翻出一面铜镜,顺手一递把一只带着梳子与剃须刀的西洋玩意儿递给奕道:“世界日新月异在变,没有谁的江山是永垂不朽,该亡当亡就是天命。典四儿那女娃娃碰上了那就是命,要怨恨?难道怨恨老天爷?”
奕很识趣地接过梳子和剃须刀结合的物件,替老道梳整起来。
老道静静地坐在蒲团上,任由奕操持,目光中泛起一两分的神采来,模样显得年轻了许多。
大概是二三十年前,在这皇宫当中,就有一个稚童,一把薅住老道垂地的胡须,闹腾着要骑大马。
那时候,作为道教总度师的高仁峒,全然没有半点气焰地把孩子驮在了背上。
“孩儿不甘心啊。”
替老道梳理完头发后,奕如此言道。
“他既不受好意,必定会坏了孩儿大事。若是不除去,孩儿始终会被朝中的几个老东西,排斥在最外面。”
奕恶狠狠说道,面目狰狞。
老道摇头轻笑一声,摇头歌道:“红尘白浪两茫茫,忍辱柔和是妙方,到处随缘延岁月……”
他轻声哼哼起来,并不理会奕,而是对着大殿墙上悬挂着的祖师爷画像,一幅一幅地参拜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