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从镇内那道漆黑裂隙深处传来。
虽然声音很轻,却又清晰分明。
纵然隔着相当远的距离,却又仿佛不分远近,就在每个人的心底直接响起。
金帐王主目光一凝,再看向玄武道主时,表情便多出了几分恍然神色。
齐太全则轻轻呼出一口猩红血雾,“洗月不见不闻的能力,竟然能将老夫都瞒了过去。”
此言一出,黑暗骤然涌动,漫天飞舞的风雪顿时为之一凝。
下一刻,清冷疏离的女子声音再次响起,“刚刚道主与卫道子聊得开心,弟子也就没有出来行礼,免得搅扰了两位的交谈兴致。
后来王主来到此处,弟子为了护住下面的阵法不受破坏,又倾尽了全力,更是无法分出哪怕一个刹那时间,出来和诸位言明此事。”
停顿一下,她又叹了口气,“可惜弟子能力有限,终究没能护住阵法不失,甚至没有足够的时间参悟那道神意。”
“原来如此。”
金帐王主轻轻吐出一口浊气,“偷天换日、移花接木,齐道主原来早早就安排好了一切,让自己门下弟子潜入眠龙镇中,提前寻找到了神意所在的位置。”
齐太全没有做出回应,只是沉默看向裂隙的远端。
一道纤细窈窕的身影,正从裂隙之中慢慢走出。
她手里拿着一柄纸伞,却并没有打开,而是任由风雪落在身上,很快将挽起的发髻铺上一层晶莹的白色。
一时间,不知多少道目光穿透黑暗风雪,落在她手中的素白纸伞上面。
“利之所在,虽千仞之山,无所不上,虽深渊之下,无所不入。”
孙洗月仰望漫天风雪,脸上浮现出一抹复杂表情,“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也不知今夜过后,九圣山内要有多少宗师葬身此地。”
她叹了口气,轻轻将手中纸伞抛出。
“神意,就在此裂隙之中。”
“有缘且命硬者,便可以得之。”
金帐王主和玄武道主依旧默立不动,任由那柄素白纸伞随风飘飞。
两人目光须臾不离那道漆黑裂隙,仿佛那里埋葬着什么稀世宝物,能够吸引他们全部的注意力。
唰!
卫韬同样任由纸伞从不远处掠过,只是面无表情看向裂隙深处,耳畔仿佛响起一声卡察轻响。
下一刻,他童孔骤然收缩,内里映照出两尊身高近丈的身影。
“金刚秘法,阴阳归一。”
他轻轻吐出一口浊气,“难道这两个人,就是百年前于北荒密教隐修的阳极横练宗师?”
忽然,又是卡察一声轻响。
与之一起出现的,还有一道冲天而起的剑意,同时从那道裂隙深处传出。
镇外密林中,刚刚与青莲法王有过交锋的西极剑师陡然色变,背后长剑随之轻鸣,显示出其主人剧烈波动的心境。
“师祖当年身为剑阁十八长老之一,与大周武帝战于玄州京城西郊,后来听说师祖被擒下之后送入监武司备受折磨而死。
弟子却是没有想到,在百年之后的现在,竟然还能再见师祖独一无二的剑意。”
卡察!
第三声轻响,依然从裂隙深处传出。
这一次,金帐王主面色陡然变化。
他眉头紧皱,目光越过两个密教番僧,再穿过那个披发佩剑的女子,看向黑暗深处缓缓浮现的那道身影。
“当年大周武帝踏破金帐,家祖引动梵天大醮后力战而亡,后来连尸体都没能找到,没想到竟然被带来埋葬在了九圣山中。”
金帐王主深吸口气,又重重吐出,“但孙儿乃当今金帐王主,身为大梵生天卷顾之人,又得梵天神斧认主,即便所有先祖齐至,都要服从吾之号令行事。”
卡察!
又有第四声轻响,回荡在众人耳旁。
玄武道主垂下眼睛,微微躬身一礼,“弟子齐太全,见过元道主。”
“元祖师被誉为本门空前绝后之天才人物,虽然百年前自玄冰海归来后,祖师便离开山门消失无踪,但弟子亦不敢对本门先贤有任何不敬之处。
只是沧海桑田,世易时移,元祖师既然已经离世,就应当放下一切,安然静躺黄泉,而不是再临世间,给后人带来诸多搅扰纷乱。”
寒风呼啸,雪花纷飞。
将整座山林笼罩在内。
那道贯穿了整个眠龙镇的漆黑裂隙,还在向外散发着浓郁的灰暗雾气。
数道身影立于其中,一动不动。
仿佛在安静等待着什么。
金帐王主和玄武道主的表情愈发沉凝,死死盯着雾气深处缓缓显露出来的一尊棺椁。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向后退出一步。
就在此时,又有卡察一声脆响。
从棺椁之内悄然传来。
嘎吱嘎吱,严丝合缝的棺盖被推开一道缝隙。
露出一只毫无血色,惨白如雪的手掌。
下一刻,棺盖滑落一边。
漆黑裂隙大放光明,驱散了涌动不休的晦暗雾气,显现出内里一道缓缓坐起的身影。
这是一个高冠金服的男子。
初看上去,他就像是一具死了很久,早该风化的干尸,不停向外散逸着腐朽的气息。
但再仔细深入感知,却又有一道神意存于体内,将其保持着一丝诡异的生机。
那具死中有生的尸体缓缓抬头,伸出一只干枯手臂,按住九龙凋花的棺椁,慢慢从中起身踏出。
他的动作极尽缓慢轻柔,仿佛生怕弄坏了这具枯败腐朽的身体。
“神意现,天下乱。”
“朕生前镇压天下宗师,踏平南疆北荒,死后亦能再做一遍,为吾大周再添百年祚元。”
“宗师天人交感,都是该杀之人。”
“世间,乃人之世间,与其他一切俱都无关,即便上苍造乱,朕也要吊民伐天。”
他双眼紧闭,虽然从头到尾没有开口,却仿佛有声音在所有人心底直接响起。
犹如道道惊雷炸开,扰动震荡心神,却又没有对黑暗风雪影响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