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蓬鲜血在风雪之中爆开。
洋洋洒洒落下,就像是在洁白雪地绽放朵朵鲜红梅花。
明烈将勐地转头,睚眦欲裂看向自己刚刚站立的地方。
万泗已经死了。
上半截身体消失不见,鲜血碎糜铺洒一片。
仅剩下双腿还站在那里,仿佛牢牢钉在地下的木桩。
只是一眼,明烈将便感觉如置冰窖,遍体生寒。
若不是刚才心中警兆陡生,下意识的那一闪,现在死无全尸的或许要加他一个。
就算他身为武道宗师,实力层次强过万泗,也不敢保证自己能躲开这种毫无征兆的诡异攻击。
“撤!快撤!”
明烈将骤然一声低喝,催促着其他被吓到的北荒武者。
未知,往往会带来更大的恐惧。
他可以与阳极大宗师生死搏杀,就算是落败身亡,那也知道自己的差距。
但此时此刻,不管是仿佛活过来的树林,还是刚刚神出鬼没的阴影,都给他带来的未知的恐惧。
即便身为金帐烈将,已经开始由虚化实,半只脚踏入阳极的武道宗师,在面对着这种从未见过的攻击时,他也犹如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已经失去了从容应对的勇气。
明烈将不知道什么袭击了他们。
也不知道那片树林到底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他只知道,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现在最重要不是左思右想,平白浪费掉最为宝贵的时间。
就应该毫不犹豫转身就走,在危险解除前坚决不能回头。
只有保住性命回到金帐,然后才能调集更强的力量,想办法为万泗等人报仇。
卡察!
卡察卡察!
明烈将穿透风雪疾行。
身后不停传来和刚刚一样的响声。
他没有回头,却又在惊鸿一瞥中看到了黑影的大概模样。
它们不止一条,通体墨绿,也不知道是蛇类,还是会自主活动的粗壮藤蔓。
忽然又是一声惨叫从侧后传来。
大股鲜血飞溅到明烈将的脸上,满是令人作呕的猩甜味道。
又一个部众被阴影席卷攻击。
明烈将童孔勐地收缩,眼睁睁看着那道黑影破土而出,连拉带拖将人朝着后面拽了回去。
直到此时,他才真正看清楚,袭击他们的就是一条墨绿鳞片覆体的巨蟒。
而刚刚他生出不止一条的错觉,则是因为这条巨蟒上半身竟然分叉,长着三只狰狞恐怖的头颅。
雪地上被拖一道鲜红的血痕。
那名北荒武者凄厉惨叫,手中弯刀拼命挥砍。
落在蛇头上面,溅起大蓬火星,却根本无法破开厚重鳞片。
又是卡察一声爆响。
蛇口勐地咬下,将人直接吞食,只剩下少许的肉块,伴着鲜血噼里啪啦掉落地面。
与此同时,四周雪地忽然高高鼓起,冰雪泥沙涌动,明显有异物在地下飞快穿行。
“北荒怎么冒出来这种怪物?”
“看来是逃不掉了。”
“想不到我最后竟然是葬身于蛇口之中。”
明烈将重重吐出一口白气,勐地在一处低矮土坡立定,转身向后看来。
忽然,涌动的雪地平息下来。
仿佛那条三头巨蟒已经退去。
明烈将却不敢有丝毫放松。
他微微眯起眼睛,在越来越昏暗的天色下,看到了正在缓步而来的两道身影。
这是一对中年男女。
从面相上看,大概四十许左右的年纪。
他们的衣着有些奇怪,既不是北荒部族,又不像是南周之人。
尤其是手臂、脖颈、耳朵上戴着的铜环,更是从未见过如此的装扮。
明烈将目光从两人身上移开,看向他们的身后。
渐渐变暗的天空下,茫茫风雪深处,他看到了此生从未见过的诡异景象。
除了粗如水缸,遍布尖刺的三头大蛇外,还有身高近丈的巨狼,狰狞恐怖的山羊。
除此之外,则是疯长的野草,竟然在刹那间比他还要更高。
一朵朵不停开合,生长着尖牙利齿的花朵盛开绽放,将他所在的土坡密密麻麻包围在内。
明烈将只看一眼,便感觉头皮发麻。
尤其是在嗅闻混入风中的花香,更是让他感觉又困又乏,只想什么都不去管,躺下来好好睡上一觉。
但他却知道,现在绝对不能闭上眼睛。
因为只要闭上,这辈子就不可能再次睁开。
从小到大,明烈将都知道活着并不容易。
尤其是在北荒这种苦寒之地,能够坚持活下去更是需要极大的坚韧与勇气。
但越是这样,他越要挣扎着活下去。
努力让死亡能离自己稍远一些,来得更晚一些。
不仅仅是因为生命的本能便是远离死亡,更是因为他现在努力求活的希望并不在于自身,更在于整个部族接下来的希望。
他艰难支撑住身体,竭尽全力催发气血,勾连梵天灵意。
明烈将不知道还能再坚持多久,也不知道那两个被怪物环绕的人,为什么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取走他的性命。
但是,他心里却是清楚,自己已经坚持不下去了。
或许用不了太长时间,只凭这些有毒的花香便能取走他的性命,没有任何生还的希望。
时间一点点过去。
明烈将开始缓缓闭上眼睛。
但就在此时,他的心中却忽然一动。
莫名感觉到了一股犹如火焰灼热的热浪,汹涌包裹笼罩住了他的身体。
不仅将充斥四周的有毒香气全部排斥出去,甚至还在缓缓抚慰着他近乎绝望的心灵,将他从即将坠入的黑暗深渊中拉了出去。
“这种感觉,就像是大梵生天卷顾,带动梵天灵意降临,难道是王主亲临此地?”
明烈将深吸口气,擦去额头上渗出的汗水,然后遵循着冥冥中的一丝感应,下意识朝着身侧看去。
他不由得眯起眼睛,整个人也顿时一怔。
目光中映照出一道身着黑底白衬衣衫,看上去颇为年轻的身影,面上带着温和的笑容,同样朝着他望了过来。
“还有一个人活着,看你衣服上的标识应该是金帐烈将。”
那个年轻人语气平静,缓缓开口,“其他人已经没救了,也就是你的运气还算不错,因为我循着熊熊燃烧的火光前来,让你在最危险的时刻遇见了我。
我们说正经的,你身为金帐烈将,手上有类似于梵天金鉴的宝物吗,也能拿出来当做我将你救下的报酬。”
在这样令人恐惧绝望的环境下,那人的声音竟然如此平和安宁。
在炽烈热浪的烘烤下,森寒气息飞快散去,明烈将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被重新注入活力。
就算是索要报酬的时候,那人的声音听上去都让他莫名心安,仿佛眼前的所有恐怖诡都不再能成为致命的危险。
“看起来你应该说没有梵天金鉴。”
卫韬低低叹息一声,伸手从明烈将脖颈上拽下来一枚骨质护符。
“原来引起注意的,竟然是这个东西。”
卫韬就像是拿着自己的东西,毫无归还回去的意思。
再开口时,他甚至还有些挑三拣四,“看它的材质,最多也就是五七枚的进账,你作为一个金帐烈将,属实有些拿不上台面。”
悄无声息间,骨质护符消失不见。
卫韬便在此时抬起头来,看向不远处的中年男女。
“从进入北地荒原到现在,我也算是见多识广,就连不当人子的方士都打过照面,还被她请吃了一顿不太好描述的饭菜。”
他停顿一下,声音多出少许疑惑,“不过像你们这样的术士,却还是有些出乎了我的预料。”
两人中的女子眉头皱起,面上闪过些许疑惑神色。
她向前踏出一步,开口时语调生涩古怪,“术士是什么东西,方士又是什么东西?”
“方术之士,是什么东西?”
卫韬垂下眼睛,似是有些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又将这句话重复了一次。
“你们在说,方术之士,是什么东西?”
中年男子便在此时抬起头来,眼睛里闪过一丝光芒,“吾等追寻圣兽的气息而来,却是从未听说过所谓的方术之士,如果阁下能够做出详细解答,我们定将感激不尽。”
“术士说话像在唱歌,你们似乎是在哭坟。”
卫韬若有所思,“所以说,你们和他们并不是一路人,他们没有见过你们,你们也没有见过他们。”
停顿一下,他低低叹了口气,“如此看来,武帝他老人家说的不错,确实是神意现天下乱,不管什么妖魔鬼怪都在此时跳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