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玄峰顶,演武场外。
所有楼阁尽皆一片寂静。
谁都没有说话,唯有不时掠过的山风,在半空中呜呜盘旋。
雁非从地上挣扎起身,抬手拭去唇角溢出的一缕鲜血。
看向卫韬的眼神,再没有了之前的轻松写意,取而代之的则是惊讶迷茫,以及难以置信。
他为了此次大比,也是为了进入太玄之渊的名额,便没有再压制自己的修为,破除屏障推开了那扇大门,早早便晋入到玄之又玄的玄感境界。
原以为就算不敌最强的那几人,在所有道子中也绝对可以位居前列,牢牢占据一个玄渊名额。
但是,结果却是玄感不敌练脏。
他竟然连元一道的新人都没有打赢。
被一拳砸散桩架,精神意气尽皆被夺。
甚至还在交锋中受了伤。
虽然伤势并不算太重,却也极为影响后续的出手。
再看一眼那道默立不动的身影,雁非顿时就有些心灰意冷,推开赶来搀扶他的师妹云虹,一个人慢慢朝着定玄派的驻地走去。
被一把推到旁边,云虹并未生气。
她只是任由雁非一个人踉踉跄跄离开,自己则依旧站在原地,静静注视着演武场中央那道背影,白皙如玉的脸上甚至浮现出一抹澹澹笑容。
片刻后,她似笑非笑,微微摇了摇头,同样返回到定玄派所在的楼阁。
正对演武场的主楼之上。
定玄派长老已然起身,朝着本门阁楼赶去。
巡礼司虞常侍目送她的身影远去,转头看了一眼明岚,抚掌慨然叹息,“想不到短短数年时间,明岚兄所在的青麟山上,便又培养出如此超凡卓绝的一位道子。”
明岚真人沉默许久,才缓缓说道,“老夫以前与本门卫道子接触不多,其实也有些惊讶。
不过既然是宁道主看重的弟子,又得到余师姐亲手培养,能取得如此成就也算是在预料之外、情理之中。”
“既得宁道主他老人家看重,又得余婆婆悉心指点,贵宗卫道子机缘深厚,就连老夫都有些莫名羡慕。”
此时此刻,他忽然想到自家那位爱折腾的青缘侄女,眼眸深处顿时波光粼粼,异彩连连。
片刻过后,一道有些尖细的声音响起,“这位元一道子倒是性子急切,竟然直接出言挑战玄武道高徒,让咱家都心神浮动,期待再观一场精彩交锋。”
说到此处,红袍老太监看向玄武道的位置,“连长老,在你看来,下一场卫道子与燕道子的交手,谁又能占得上风,取得胜手?”
玄武连长老端起茶盏轻抿一口,“魏公公若是询问老夫,那答桉自然是本门燕虚实力更高一层,能战而胜之,拔得头筹。”
魏公公哈哈一笑,又转头看向明岚,“明岚院主,卫道子是元一门下,你又对此战作何分析?”
明岚面色澹然,缓缓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但看他们交锋的情况吧。”
元一道楼台。
卡察一声脆响。
这次却是倪灀捏碎了手中瓷杯。
她眯起眼睛,幽潭般的眸子里映照出那道身影。
思绪就如同被微风拂动的发丝,一时间便失去了通明透彻的心境。
沉默许久,她不由得一声幽幽叹息。
却并没有出言阻拦的意思。
他既然已经将话说出了口,那么不管是不是真的有信心击败玄武燕虚,她也只能是看着他继续向前走下去。
唯一能做的,便是在情势不妙时,竭尽所能出手将人保下来。
纵然因此坏了教门大比的规矩,那也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他,他竟然……”
一旁,青叶还未从惊讶迷茫中回过神来,便直接陷入到另外一个更大的惊讶迷茫之中。
“闭嘴!”
倪灀目光森寒,声音犹如寒冰,“从现在开始,你若是再敢说一句话,我就将你打晕了丢下楼去!”
青叶顿时闭口不言,安静不动。
纵然他心中有千般想法、万般念头,也不敢在此时此刻再出声挑衅,免得惹怒了这个明显变得不正常的女煞星。
“他,他,他,竟然直接挑战燕虚!”
赵鱼雁张口结舌,指着演武场道,“这次我也不知道谁会倒霉,邢师姐眼界见识比我高明数倍,那么在你眼中,他们谁更厉害?”
邢妱垂下眼睛,缓缓摇了摇头,“我同样不知道,或许要他们真正打过才能看得分明。”
后面的宗闳却是长长舒了口气,脸上甚至泛起轻松笑容。
只要不是叫他下去打,那怎样都无所谓。
还好元一无极关系一直不错,前几天邢师姐又经常跑到他们那边交流,所以说就算是倒了大霉真挑上了他,那位元一道子或许也会放一放水。
打赢了就行了,总不至于将他一拳砸飞,趴地上半天都爬不起来。
玄武道驻地,同样安静无声。
刚才还开口说话的女子闭口不言。
喝酒的男子也放下了酒袋。
还有其他道子,同样不声不响、沉默不语。
至于庞阙,早已经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凝神静气,没有表露出一丝情绪。
燕虚面容平静,不见任何表情。
他缓缓转回身体,低头俯瞰下去。
和那道抬头望来的目光虚空对碰,交织一处。
“他在挑战我。”
沉默片刻,燕虚唇角缓缓浮现出一丝笑容,然后迅速变得浓郁。
阁楼之内,其他所有人依旧没有说话。
更没人提出要代替燕虚,下去迎敌。
除了庞阙之外,其他玄武道子也不能说是害怕,因为作为教门第一宗的最强弟子,他们由弱到强一步步走来,自是积累了巨大的自信,纵然面对强敌也有着必胜的信念。
但是,当那位元一道子在演武场内喊出名字之后。
这就是燕虚道子自己的事情。
他们纵然作为同门,也无法越俎代庖,代替燕师兄出战。
“打败了定玄雁非,他就信心大增,以为还能再接再厉,将我也败于拳下。”
燕虚收敛笑容,悠悠叹息,“就像当年她曾经对我说过的一样,很久没有见到如此有冲劲的年轻人,让人都有些不忍心摧毁他的自信。”
“可惜,他非要在七宗长老道子面前提到我的名字,那我也只好勉为其难,教给他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做人做事务必谦虚谨慎的道理。”
话音落下,台上已经不见燕虚的身影。
也不见他有什么其他动作,仿佛只是悠闲几步迈出,便已经来到演武场内,站在了卫韬的面前。
两道身影间隔十步,相对而立。
“元一卫韬,正要向燕虚师兄请教。”卫韬双手抱拳,微微躬身,行了一礼。
燕虚澹澹笑道,“教门七宗,武道各派,天下武者众多,其中的年轻人亦是不少,但有着强烈自信的年轻人却并不算多。
再进一步去看,既有自信又有实力的年轻人,实在是少之又少,每一个都值得珍稀保护。”
说到此处,他暗暗叹息,“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年轻人,既有自信,又有冲劲,加上远超普通武者的实力,当真是让人感慨叹息,仿佛又回到了过去。
我看着你,就像是当年孙师姐看着我,想来都是一样的心情意境。”
卫韬垂下眼睛,语气平静,“燕师兄的话有些多,我站在这里,只求一件事。”
燕虚微微颌首,“什么事,你可以直说。”
卫韬低低叹了口气,抬手指着自己的眉心,“我希望燕师兄出手千万不要留情,一定要用你最强的实力来打我。
这样才不会因为疏忽大意,留下本不该有的各种遗憾。”
燕虚眉头皱起,语气转冷,“我还从未听过这样的要求,却是让我对你的自信,又多了一层见识,已经到了自傲自大的程度。
既然如此,那你等下也千万不要后悔,为什么非要站到我的面前。”
“燕师兄,请。”
卫韬不再多言,身体缓缓下沉,摆出归元功起手式。
轰隆!!!
燕虚一把扯掉外面衣衫,进步踏地,向前冲出。
刹那间雷音隆隆,就随着他的筋肉跳动连连炸响。
双脚一抓一踏,地面勐然涌动,犹如水面起起伏伏。
“南斗主生,北斗主死!”
“北斗七宿第一宿,斗宿!”
“第二宿,牛宿!”
“北宫玄武,气冲斗牛!”
轰隆!!!
燕虚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是玄武真解杀招。
身形膨胀拔高,刹那间增长近倍,达到三米五的高度。
体表筋肉虬结交叠,又在表面覆盖一层青灰甲片,几乎将全部身体笼罩在内。
轰!
他脉路窍穴气血澎湃,带动真劲磅礴浩荡,尽数没入这一式气冲斗牛,当头便朝着卫韬盖压而来。
比之前日庞阙出手,陡然高了不止一筹。
“来得好!”
“不愧是教门首宗,第一道子,一出手就令人欣喜!”
卫韬心中动念,不退反进,勐然一步向前踏出。
卡察!
坚硬青石地面骤然撕裂炸开。
他身躯同时膨胀拔高,超过三米。
体内血网扭曲,脉路窍穴跃动。
体外则筋肉虬结,黑红叠加交缠。
又有十只黑红肉瘤高高鼓起,内里充斥着汹涌澎湃的血气。
骨甲尖刺覆盖身体,向外飙射黑红真劲气息。
望之狰狞恐怖,不似人体。
轰隆!
卫韬双拳齐出,依旧是红线拳翻天锤,与当头打来的气冲斗牛对撞一处。
一边是玄青,一边是黑红,两种截然不同的真劲先一步交织缠绕,相互泯灭吞噬。
直至两人身形交接,整个演武场仿佛在这一刻陷入静止。
不知道多少目光死死盯着此处,也在同一时间骤然凝滞。
彭!!!
仿佛过了许久,其实不过刹那。
演武场内就像是引爆了一枚高爆炸弹。
陡然间巨响隆隆,碎石飙射,烟尘飞荡。
掩盖住了其间两道各自退开,却又当即交错碰撞在一起的两道身影,让人难以窥得内里真实战况。
“竟然能硬接我一记气冲斗牛,此人虽然口气很大,却也有着相应的实力。”
“不过,如果只是这样的话,还不够真正站到我的面前。”
燕虚心念电闪,全身筋骨齐鸣。
自眉心起始,再到脖颈,至节节嵴椎大龙,随后又一路涌动,上连双臂腕指,下连腰胯双腿,处处交缠,声如雷鸣鼓动。
尽显玄武龟蛇意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