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殿中所有人的眼睛都偷偷瞄向牛僧孺,目光微妙。
宿敌回京,这意味着朝中局势将发生扭转,牛僧孺的脸色已是难堪到极点,然而他刚刚才说了消极言论,此时改口争权,又要成为他人笑柄。
牛僧孺既不言,他人更不语,此事便就此议定。李昂又道:“卿等若无它事,便可退下,但请王监军留步。”
待到众人告退,李昂才对王践言道:“朕这里有一桩奇事,要说给爱卿听一听。”说罢,便将晁灵云的事对王践言说了一遍。
身为监军,王践言去年就在成都见过晁灵云,并且印象深刻。此刻他意外听到李昂提起她,心中暗暗震惊,斟酌了片刻,才不动声色地回答:“臣记得悉怛谋手下,确实有这么一位人物,没想到她竟然能够幸免于难,真是奇了。”
“就是因为她旧事重提,朕才下定决心,要将德裕调回京城。”李昂愧疚地叹了一口气,“僧孺失策,让朕犯下了不可挽回的错误。”
“恕臣直言,僧孺不是失策,而是蓄意破坏德裕在西川的功绩,”王践言一针见血,激愤道,“僧孺与德裕素日有间隙,陛下难道不知?陛下若是知道这一点,当初又为何采纳僧孺之策?”
李昂脸色灰败,沉默了许久,蓦然道:“因为恐惧。他说吐蕃一旦被触怒,大军集结于蔚茹川,从平凉阪南下攻入大唐,不出三日,前锋就能攻到咸阳桥。到时兵临城下,朕可以依仗谁呢?神策军?如今的神策军,还是当年护国救驾的神策军吗?”
“陛下……”王践言无言以对,只能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是臣等无能,才能让危言耸听。陛下从大局出发,丢卒保车,只需一纸诏书;而臣在成都,却是亲身做了一次背信弃义的小人。当时遣返义军的惨况,臣耳闻目睹,一年来始终心神不宁,夜不能寐。是以这次回京,臣有意为悉怛谋等人办一次法事,超度冤魂往生极乐,还望陛下恩准。”
李昂无奈地点了点头:“此举虽于事无补,总是尽了生者的一点心意。既然如此,朕便赐钱一千缗,以充法事之用。”
“谢陛下洪恩。”
朝中有变,牛僧孺的党羽自然闻风而动。这日牛僧孺回府后,不但杨嗣复、杨虞卿等人逐一到访,齐聚府中密谈,连一向不爱露面的宰相李宗闵都到了。
牛僧孺在自己人面前终于不再掩饰,气急败坏,对着李宗闵唉声叹气地抱怨:“圣上如此好高骛远、求全责备,等那个好大喜功的李德裕一回来,我等迟早要被挤出长安。”
李宗闵担忧道:“也不知李德裕此次还朝,会得个什么官,圣上如今对他敬重有加,只怕他就要拜相了。”
“这已经没什么悬念了,与其等到那一天,我打算主动上表,辞去相位,免得自取其辱。”牛僧孺愤然道,“想不到维州之事已过了一年,还能为他沽名钓誉。”
这时坐在一旁的杨虞卿忽然开口:“相公可知,圣上今日重提此事,并非偶然?”
牛僧孺脸色一变,狐疑地问:“莫非你还知道些什么?”
“今日王践言还朝,大家议论纷纷,我偶然间听到蕃书译语吹嘘,九月时,他曾经在圣上那里见到了悉怛谋的弯刀。”
第071章 牛府受辱
“悉怛谋的弯刀?”牛僧孺皱起眉头,问杨虞卿,“吹嘘此事的是哪一位蕃书译语,你可还记得?”
“当然记得。”杨虞卿回答,“相公若是想仔细问他,可以派人将他找来。”
隔日,晁灵云正在房中独自练习阮咸,绛真忽然跑了进来,满脸喜色地对她道:“灵云,我这里有一件天大的喜事!”
晁灵云打量着兴奋的绛真,被她喜悦的情绪感染,不由笑着问:“什么喜事?”
“刚刚我听官场上的人说,天子今日下诏,让大人从成都回京了!”绛真欢天喜地的说完,见晁灵云反应不大,连忙强调,“大人不是回京述职,目前已经决定让荆南节度使顶替大人的职位,这一次大人应是入朝为官,说不定,能够拜相。”
“真的吗?”晁灵云终于后知后觉地激动起来,眉飞色舞地笑道,“这么说,我们很快就能见到大人了!”
就在姊妹俩兴高采烈之际,侍儿忽然来报:“娘子,牛宰相府中来人,要见晁娘子。”
二人顿时心中一沉,面面相觑。绛真冷笑:“大人一有消息,这牛宰相立刻也有动静了,只怕不是巧合。”
“但不知他的人为何要见我。”晁灵云接话,眼中寒芒闪动,厌恶地冷嘲,“自从我被逐出教坊司,牛僧孺一直不闻不问,我以为他已拿我当了弃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