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火中烧之下,他几乎片刻都等不得,好不容易捱到康承训赶来,他劈头就是一句怒骂:“要用你的时候,连个人影子都不见,我迟早要被你们拖累死!”
“哎呀殿下,这真是天大的冤枉——”康承训猫儿般的眼睛在李怡身上溜了一圈,心里便有了数,笑道,“殿下这是要拿我撒气呢?好嘛,多撒一撒,消了气才能心宽体胖,长命百岁……”
“少油嘴滑舌,”李怡叱他一句,冷冷道,“我要除掉李德裕。”
“李德裕?此人位高权重,一时间很难撼动,殿下打算怎么做?难道直接刺杀他?”康承训在李怡对面坐下,终于正色道,“且不说他身边侍卫如云,我等羽翼未丰,恐怕不容易啊。”
“谁要亲自动手?他能借刀杀人,我当然也可以。”李怡冷笑了一声,与康承训对视,“他弄出细封巫师这么一号人物,在京城里散布谣言,不就是为了扳倒王守澄和郑注?原本两虎相争,我可以作壁上观,可他不该操控利用灵云,不把我这个光王放在眼里!如今就因为他玩弄权术,不但使我们夫妻失和,甚至可能累及我们还没出世的孩子,所以这一次,我不能饶他。”
康承训默默听完李怡的话,点头应道:“我明白了。不过殿下,王守澄和郑注这两个人,不可不除。”
“你担心我为虎作伥?”李怡横了康承训一眼,嗤笑道,“敬辞,你何时如此糊涂了?”
“毕竟当局者迷,我难免会为殿下担心,”康承训笑道,“既然殿下已经成竹在胸,我随时可以往神策右军那里透点消息。”
李怡点点头,琥珀色的双眼灼灼闪烁:“只要李德裕一除,就等于断了李瀍一臂,等他自顾不暇之时,就是我们施展拳脚之日。”……数日后,王守澄气急败坏地招来郑注,怒道:“我就说那个细封巫师有猫腻吧!李德裕那个老匹夫,竟敢和我作对,我看他是活腻了。”
“大人息怒。”郑注温和地劝了一句,脸上依旧笑意不减。
“你怎么总是一副天塌下来都不急的样子,”王守澄心急火燎,抄起手边的金叵罗,咕咚咕咚灌下几大口三勒浆,几滴黄褐色的浆水挂在他层层叠叠的肥下巴上,将落不落,“李中敏一个小小的司门员外郎,也敢把那些妖言惑众的谶语写在奏疏上,背后若没李德裕指使,他敢那么做?”
“好在圣上英明,将奏疏留中不发,大人也不必太过忧心。”
“我怎么能不忧心,”王守澄气喘吁吁,抹了把脑门上的虚汗,烦闷道,“圣上和敬宗皇帝、穆宗皇帝都不一样,倒有几分宪宗皇帝的影子,他只是忌惮我,并不是不想除掉我。不信?你看他会怎么处置那个李中敏,若我不逼他,他一定会姑息此人。”
“大人也不能逼得太紧,和小人物一般见识,岂不是坐实了那些流言蜚语?”
“你说的也是,”王守澄微微颔首,又盯着郑注道,“对了,那个李仲言,上次我见了,觉得挺好。这人样貌、谈吐、见识都不俗,是圣上会喜欢的那一类人,你准备准备,我要引荐他面圣。”
“是,”郑注拱手领命,笑吟吟地说,“我会事先敲打好李仲言,绝不让他辜负大人美意。只是还有一点要请大人示下,这李仲言尚在母丧之中,要等到八月才能除服,提前在此时进宫,恐怕有些不便。”
“这有何难?”王守澄不以为然地嗤笑了一声,“你就让他穿平民的白衣,以山人的身份入宫,为圣上解说《易经》,何人敢说闲话?”
“果然还是大人有办法,”郑注笑道,“让李仲言入宫,用《易经》的至理名言打动圣上,区区一个蕃巫的谣言也就不攻自破了。”
“对,解决了这件事,就剩下收拾李德裕了,”王守澄面色阴鸷,冷笑道,“这老匹夫在长安待得也够久了,是时候撵他出去转转了。”
第161章 深宵惊梦
转眼夏去秋来,长安百姓期盼的甘霖仍然没有降临,天气炎热得令人心浮气躁,随时都想发一场无名火。
“烦死了!不绣了!”宝珞恼火地摔下绣花绷子,指着晁灵云的肚子嚷嚷,“你又不一定会生女儿,准备那么多花花草草的小衣服做什么?”
晁灵云抬头看她一眼,只笑笑不说话,低下头继续绣花。
“我的好兄弟,哥哥我说句实话,你可别恼啊,”宝珞从浮着冰的铜盆里捞出一串玛瑙珠似的红葡萄,高高地拎着往嘴里送,“我们俩的手艺,真的都不怎么样,你还是直接去绣娘那里买吧……”
“不管手艺好不好,重要的是一份心意。”晁灵云将绷子放远些,端详自己绣到一半的花样,“那些锦衣华服,将来多得是,有什么好稀罕?我的女儿一生下来,就该穿我亲手做的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