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月,这是阿耶作为崔氏族长的责任,你作为崔氏长女,别无选择!”崔怀亮的声音坚如磐石。
他话音刚落,就听到哐啷一声巨响,崔怀亮钟爱的牡丹花纹陶罐被扔出门外,伴随着高氏的怒斥跌得粉碎:“你还是那个疼爱女儿的父亲吗!”
“静月,先不说裴远愈是叛臣之后,就说他日后为内侍,如何嫁得!”崔怀亮苦口婆心道。
“裴远愈嫁不得,舒王就嫁得么!他舒王是怎样的人,你不比我更清楚!你这是一己之私,用你的女儿换取更大的前程!”高静月声音嘶哑哀恸,尽失往日雍容。
崔怀亮声音陡然拔高:“这不是一己之私!裴九洲谋逆,株连九族,逢月与裴远愈议亲,已受到牵连,逢月盗公文助他逃狱,铁证如山,若是不嫁给舒王,他定会在此事上大做文章,你让崔氏一族何去何从!旨意由宫中传出,皇后娘娘都没法插手阻止,知道为何!你阿兄自河东写来书信,说:能为皇家开枝散叶,高家荣幸之至!”
高静月的心好像被人重击了几拳,窒闷地痛。崔逢月最大的靠山高家都已经不让她任性胡为,崔逢月嫁给舒王已是铁板钉钉。
死一般的沉默,压得让人喘不过气来。良久,只听到高静月长声抽泣,肝肠寸断。
“父亲,用逢月一生的幸福换取崔氏一族平安,您叫她今后何去何从!”崔逢月身后骤然传来了崔行俭的声音。
他平日里温文尔雅,此时却有些气急败坏,推门入内,衣摆一掀,长身直跪:“父亲,儿愿带逢月远离京城,隐姓埋名!不求大富大贵,只愿她不用虚与委蛇。儿都想明白了,父亲您找一具女尸,便说逢月不在世上!”
崔怀亮胸前的美髯微微颤抖,走到他跟前,直勾勾地看着崔行俭,随即扬起了手掌打在了他脸上,耳光脆响:“你以为圣人和舒王如此好糊弄,能善罢甘休!?你身为崔家长子,也不顾崔家死活了么!”
“阿兄,痛么?”崔逢月扶起崔行俭起身,直勾勾地看着崔怀亮:“阿耶,我还是那句话,至死不嫁舒王。”
裴远愈,那是年少时她日夜要盼着携手一生的人,那是将她视若珍宝的人,不管他是清冷谪仙般的权贵,还是如今跌入尘埃,她只要他。
崔逢月以高傲的姿态转身离开,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将软弱压抑在她千疮百孔的心里。回到自己房内时,绷紧的身子再也不受控制,像是被千斤碾压过似的,一下瘫倒在抚琴怀里,泪如雨下。
良久,她缓缓开口:“抚琴,随我入宫!”
“姨母,我不愿嫁舒王,您想想办法,您想想办法!”
皇后笑意惨淡,手颤颤地扶上她的脸:“逢月,你已经十七,自小到大,无论在宫中或是崔府,你就长在光环之下,从未受过任何委屈。你劫狱出逃,也是皇帝轻飘飘一句年少不经事就过去了。知道为什么?你有显赫的高家仰仗。但高家的荣耀,是所有人用自己的不情愿一点点累加而成。抛弃情爱算什么,这其中抛了热血,丢了性命的不计其数。因为他们知道,若是护不住这份荣耀,那将有数以千计的高家子孙要颠沛流离,一无所有,乃至命在旦夕。你舅舅如今在河东,与柳之琛明争暗斗,情势逼人,将你嫁给舒王,为的就是麻痹他。逢月,高家这么多年来给了你无上的荣耀,现在换你给高家的耀荣添砖加瓦。”
崔逢月僵坐在地,久久不能言语。原来,最疼爱她的姨母,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也终将难护住她情窦初开后经年的珍爱。
此后,崔逢月被锁在了崔府。她不哭不闹,粒米未进,滴水不沾。
绝食两日后,哇哇吐出黄水来,气力全无,如同死人一般躺在床上,高氏急得五内俱焚。
整日守着她的抚琴、弄棋、观书、作画也跪在地上低低地哭。
最后还是沈暖烟用针灸将她弄晕,强行灌下了参汤。
醒过来的崔逢月泪流满面:“沈姐姐,您也帮着他们!”
沈暖烟气不打一处来:“崔逢月!崔逢月!我认识的那个果敢、永不服输的崔逢月呢!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嫁给舒王以图来日又如何!裴远愈若是因你嫁过人而嫌弃你,他哪里还是那个值得你把命都搭进去的郎君!”说完,泪盈于睫。
对对对,她不能轻易服输,再也没有人护住她,那她就逃!
“抚琴,去给我弄点好吃的来,弄棋,你去舒王府,告诉他,我要见他。”
正午,随着三百声“咚咚咚”击鼓的声响,西市开放,一辆华贵的车舆由西市门坊驶过,车舆后跟着两名骑马的侍卫,一直到金玉楼前才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