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雨,那时朕还不得宠,许多事情做不得也不敢做。千辛万苦,快至不惑之年,才掌了这天下。可这天下是朕的么?太后势强,节度使各怀心思。朕身处皇权中心,有不得已的苦衷和这许多的身不由己!朕不能不忌讳着裴九洲,当年若不是他远走河东,这皇位怕是他的!太后健在,裴九洲的儿子我不得不防,只有将他变为内侍,才能绝了太后要扶持裴家的心!”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但终究是佛口蛇心。
这时,寝殿的大门被推开,一丝清冷的风抚过死气沉沉的大殿,是裴远愈带着裴书怡过来了。
皇后用巾帕将眼角的点滴泪拭去,冷笑道:“你这些不得已的苦衷和身不由己,说给书怡听罢,过不了几日,你就会说给惠然听。”
说罢施施然往殿外走去。
裴书怡恭敬地给皇后福了福身,皇后意味深长地看着她道:“华妃来了,皇帝如今需要静养,你可切莫让他起急。”
裴书怡心领神会地说道:“皇后娘娘安心,妾身得圣人宠爱这许多年,定会好好照料圣人的身子。”
裴书怡依照皇帝的意思,上前将他扶起靠在了金丝枕上,依照曾泌的吩咐,亲自试了试吊命的汤药,才送至皇帝嘴边,一勺一勺地伺候着,直到皇帝用完,她又取来巾帕,轻轻地给他擦拭嘴边。
裴书怡的恭谨温婉平息了皇帝适才的怒气,声音有些嘶哑对坐在榻边的裴书怡说道:“书怡,别怕,有远愈在,他能护着你周全,太后娘娘也定会叫咱们的儿子坐上皇帝的宝座。朕没几日就要去见你阿娘了,不知道她会不会怪我。”
裴书怡低眉顺眼,笑意盈盈,皇帝以为她如同往日一般宽慰他,不料想却听到裴书怡一字一句说道:“圣人安心,我绝不叫我的儿子坐上那个位置!”
皇帝听得面上顿时一脸疑惑,整人有些神情恍惚的样子。裴书怡嘴上一直含着笑意,如同往昔一般柔情似水地看着他,只是那柔情似水中渗出了挡也挡不住的嘲讽与快意。
半炷香,皇帝会错意,颤颤巍巍地拉起裴书怡的手:“书怡,你是害怕吧!别怕,远愈已经握住了军权朝政,没人能威胁到你们的母子,且太后娘娘定会站在你身边。”
裴书怡不动声色起身,顺带将自己的手抽离,有意屏住呼吸,似乎是不想再嗅到他身上令她作呕的气息。退后两步之后,恭恭敬敬地跪在了地上:“圣人,妾并不害怕。妾等这一日很久了。您适才问我阿娘会不会怪您,那妾来告诉您。我阿娘定是连你的面都不愿意见,因为见到你这副嘴脸,她定会恶心无比!这些年,你忌恨她的丈夫,你强娶了她的女儿,你还企图杀了她的儿子!”
皇帝听闻此言,眼中柔情也一点一点冷下去,淡然而凄惶道:“书怡,你都知道了?江山社稷,朕有不得已的苦衷,不得不筹谋算计。但朕对你自始至终都是情真意切!”
裴书怡恬静地笑道:“情真意切!?你是说个自己听的吧!不妨告诉你,每一次与你接触,我都觉得恶心无比!这几年来,但凡承欢,你必用助情香。但你可知晓,我用五石散参与其中,无味,但遇助情花加重了它的药效。这种香料,会将你的内里掏空。加上事后你我共同饮下的五石散茶,终有一日,你要无声无息的死在我床榻之上。但我没有想到,舒王如此迫不及待。”
皇帝冷笑道:“书怡,朕知晓人人都算计着至高的权力,但竟然没有想到,你也想要了朕的命!但你终究年轻,若是不叫皇儿为帝,舒王岂能容下你们!”
裴书怡畅意地看着皇帝,脸色浮现出这些年都没有真心笑意:“要你命?若是你真能这样糊里糊涂地死了,也算是你福报,但,这个福报,你不配。皇帝,门外只有远愈一人,侍卫都被他遣走了。我还不妨告诉你,我的孩子会在他舅舅的护佑下平安长大,我的孩子也会与新帝兄友弟恭,因为他们本就血脉相连。”
皇帝眉头紧锁,目光直视裴书怡,企图从她脸上寻求答案。
裴书怡起身,靠近他,在他耳边如同情人般呢喃:“至于说到舒王,他翻不起浪来。对,我裴家的孩子终将御极,但不是我的儿子。是远愈的,舒王的儿子就是远愈的。你九泉之下安心吧!”最温柔的语气,说出了最狠戾的内容。
皇帝听得面上顿时被惊愕吞没,一时僵在了那里。待明白过来,这简直比要杀他还难受。瞬间两只眼睛暴起,似乎要将裴书怡吞噬:“你们如此恶毒,竟然要混淆皇家血脉!”
裴书怡起头来,有意无意地拨弄着发髻上的步摇珠穗,含着畅意的笑,冷毒地看向皇帝:“恶毒!比起皇帝这几十年来的算计狠戾,我裴家甘拜下风。不过你也安心,你死后,元家一个一个定不会有好下场,你的儿子舒王很快就会去地下见你,只是在地府里,不知道你见到这个弑君弑父的逆子是不是仍旧恨得咬牙切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