责任归于他人、正确属于自己的吴友德,当然不可能客观地对自己进行剖析,所以他永远不会承认……当年山寨后山那条小路上发生的事,不管重来几次,他都会选择错误的那条道路——别人的一条命,哪里有他们家自家人的稳定生活重要?
冤有头债有主,因一己私欲而错过最佳抢救时间、在他们家柴房里睁着眼睛断气的女娃儿,十年后的现在,来索命了。
吴友德发出比他看不起了一辈子的老妻更凄厉失态、更不体面的嚎叫声,就像他在噩梦中无数次的反应一样,他拼命地用手去推耷拉在他肩膀上的那张青白浮肿的脸,用尽全身力气蹦跶着、想把身上的鬼东西甩下去。
冰冷的尸体顽固地黏在他身后,满是淤青的手臂环上了吴友德的脖子,吴友德挣扎得更剧烈了,像是发了羊癫疯一样拼命地摆动身体,还想往树林子逃。
可他肯定是逃不了的,背后的女尸越来越重、像是大山一样压得吴友德喘不过气来,他只踉跄走动了几步,便摇摇晃晃地朝地上倒去。
挂在吴友德身上的女尸仍然趴在他背上,手臂搂着吴友德的脖子,并不用力,只是死死搂着不放。
吴友德被压得喘不过气来,两只手在地上乱薅,口里哭叫着“救命”、“饶命”,女尸却没有给他任何回应,只是渐渐变得更重。
哭嚎挣扎着的吴友德,听到了自己的老骨头被压断的声音,剧痛从腹腔内传来、痛得他没了求救求饶的力气,张开就喷出满嘴的鲜血。
几米外,本来就被吓得魂飞魄散、瘫在地上吱哇乱叫的老妻章菊华眼见她依靠了一辈子的男人吐血,脑袋一歪就昏死过去。
章菊华昏了,肋骨被压断、肺部被刺穿的吴友德痛得叫不出,这条深山中的小路安静了下来。
女尸一直很安静,静静地压在吴友德身上,压得他上半身的骨头一节节断裂、粉碎,压得他从满嘴喷血变成满口流血,鼓着眼睛目视前方,活生生被剧痛痛死。
女尸又安安静静地压了会儿,直到吴友德上半身躯干整个儿被压扁成只有正常人三分之一的厚度,才缓缓起身,飘向昏死过去的章菊华。
她死后,尸体是被吴友德背去埋的;她生前,把她背进吴家柴房的是章菊华。
她并不是被关进柴房里就死了……在她还有力气说话求救时,是章菊华一直在陪伴她,稳住她,说警察马上就来了,医生护士很快就来了。
是章菊华换走了她的衣服、擦洗了她的身体,生怕在她身上找出任何会让他们家的宝贝儿子被定罪的证据。
女尸走到章菊华身前,慢慢蹲下,蜷缩着躺到章菊华身上。
她多么希望当时章菊华的善意是真的,多么希望章菊华是真把她当成受到伤害的亲儿女一样心疼,多么希望章菊华当时给她的拥抱、给她的那些母亲似的温铱錵暖,是发自真心。
缩成一团的女尸,渐渐变重。
章菊华被压醒了,她挣扎着仰起脖子,看清压在自己身上的浮肿女尸,差点儿又再次昏厥过去。
腹腔传来的重压让章菊华没法儿欺骗自己这是在做梦,这个也已经六十多岁的、躲在丈夫和儿子身后过了一辈子的“传统”妇女疯狂嚎叫起来,不管不顾地伸手去推压着她的女尸,嘶声竭力地大叫着和她男人临死前相似的、求饶求救的话。
女尸自然是不会给出任何回应的,像是蜷缩在母亲怀中取暖的她,只是静静地躺着不动。
章菊华年轻时生了五个孩子,家里的好吃好喝又要优先供给男人和儿子,身子骨不如她男人硬朗,没多会儿,身上就像是爆豆似的连续发出骨头被压断的声音。
章菊华叫不出话来了,她又不像吴友德那样是趴在地上被压着,吐血都吐得不流畅,内脏破裂倒灌到口腔里的血堵住了喉咙口,艰难地喷呛出几大口血、染红了半张脸和大片衣襟,眼睛就开始朝上翻,没多会儿,便被自己的血活活呛死。
女尸仍然保持着蜷缩动作,久久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山风吹过,刮得小路旁边的人工林哗啦作响。
到风声平息时,人工林中的小路上已经看不见女尸,也看不见两具活生生被压死的尸体,只有一道笔直的人形身影,静静站在路中央。
山头上,目睹了全程的林霄,脑门儿上全是冷汗。
在旅馆里失踪的两个男人也好,自己送上门的吴天龙也好,显然都只是添头……林霄和罗小燕费了不少力气才骗回来的吴友德夫妇才是正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