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的时候我们也以为这是个意外,只是后来发生的事让我们觉得这一切都太巧了。”楚大夫看孔村长情绪激动,便把话接了过来。
“七八个人一起上山,就你爸出了事,到底怎么出的事谁也说不出来,只说是你爸迷路,跟大部队走散了,等他们听到枪声过去找的时候,你爸已经没了。”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他是带队的,怎么就能一个人迷路?别说他,就算是米知青现在一个人上山也不一定走丢。”
“还有之后发生的事,他高海洋一个城里来的干部,突然跳出来说要上山找偷猎者给你爸报仇,我们还劝呢,说他在山上呆了半辈子都没找到,你去有什么用?”
“谁知还真让他找到了,”楚大夫冷笑,“不但活捉了两个偷猎者,还找回一部分赃物。”
“这件事之后,他的光荣事迹在全县传颂,他们说他是城里干部勇斗偷猎者,保护了国家人民财产安全,到处巡回做英雄事迹报告,所有人都把他当成英雄。”
“等他再回小丁村,就被破格任命为村支书了。”
“那时候你爷爷就觉得你爸死得蹊跷,到处打听那天山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一开始谁也不说,后来那些知情者居然全部被调走,有的进城当了工人,有的举家搬回了关里,竟是一个跟你爸一起上山的人都没落下,你说,怎么可能会这么巧?”
“那时候你还小,你爷爷为了你爸的事三天两头往外跑,没办法,只能把你扔到你二爷家。”
“所以他很少来看你,并不是不愿意看见你,而是实在没办法。”楚大夫看着孔令榆,似是回忆起了什么,表情变得痛苦怜爱。
“那后来呢?他查到什么了吗?”孔令榆的声音哽咽。
“他那段时间总往城里跑,去了哪儿也不跟我们说,经常十天半个月也不回来,回来了就往你二爷家给你送点吃喝和钱,然后又走了。”
楚大夫叹息,“后来我们才知道,他为了找那些人,最远跑到了山东,可还是什么也没打听出来,那些人见到你爷就像见到瘟神,躲都来不及,又怎么会告诉他实话?”
“再后来,村里突然传起一阵风声,说你爷老往外面跑,是给你那个外国妈妈传递消息,他们还说你妈是个外国特务,连那些偷猎者都是她找来的。”
“这怎么可能呢?要真是你妈找来的,怎么谁也不杀只杀了你爸?你爷还会给她传递消息?”
“一开始的时候只有几个人说,后来传言越传越真,竟变成全村人都知道的‘不可说’的村长家的秘密。”
“你爷再回来的时候,就被村委会叫去问话,并要求他每天向高海洋报告行踪,在没交待清楚问题之前,不许离开小丁村。”
“紧接着,咱们一整个孔家都受到了影响,你二爷的村长被停职了一段时间,还有我和你秦老师在上海时的社会关系,每天三次轮流问讯,咱们老孔家突然被闹得家无宁日。”
“所以你们就放弃了?不查了?”孔令榆吼叫着。
原来,爷爷不是讨厌他,他本来是可以有父母疼爱的,可是这些全都被人破坏了。
他一直以为从小作为一个异类活着就是他的宿命,原来这些都是别人一手安排的?
“就是因为没放弃!”
楚大夫怒吼:“你当咱们家都是软骨头?我大哥就你爸那一个儿子,我们能看着他含冤而死?要是能找到证据,就算把我们这几把老骨头都搭进去我们也不怕!可是我们找不到!找不到!没有任何证据指向高海洋,就好像一切全是巧合。”
“尽管这样,我们还是没放弃,直到有一天……”楚大夫顿住,整理了一下思绪,才继续开口。
“直到有一天,我们一眼没看住,你就差点被高家那小子按死在水田里……
你爷才哭着说,他不查了……
你爷,他一个孤儿拉着我们一帮弟妹,十二岁给地主家放牛,十五岁当兵,九死一生,就连你爸死的时候他都没掉一个眼泪儿,可他那天哭得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抱着瞪着双红眼睛,着了魔一样的你,说他不查了……”
“那段时间,你爷一直忙着查你爸的事,我们也都被人弄得焦头烂额,没人注意到你,还以为你在老二家有人照顾,过得好好的……谁知道你那么小,竟受了那么多委屈……”
说到这儿,楚大夫也说不下去,用袖子擦了擦眼睛才继续说道:“从那以后他就带着你,再没离开过山上的小木屋,他要不错眼珠子看着你长大,他说他不急在这一时,只要他没死,等你长大了他总还有机会查明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