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嗐,反正那老太婆也没几年了,死之前总算做了件好事,哎,你说我第一次找他借多少钱合适啊?”
……
他们的窃窃私语贺云完全没注意,准确来说,自从接到那个电话后,他的双耳就像被泥巴糊住了似的,听不到外界的一点声音。
灵堂正中央挂着一张黑白相片,照片上的老人满头银发,板着脸严肃凶恶。只有看仔细了,才能从视线深处望见那一点淡到可以忽略不计的笑意。
时光被永远定格在了这一刻。
然后她死了,死在七天前的晚上。
喷着红漆的奔驰张扬地从马路驰过,车内的贵公子搂着怀中的女孩哈哈大笑。砰一声闷响,那个老太太就被嵌进了四四方方的小相框,而那带着血与恨的一百万,则沉沉地压在了他背脊。
潼家村的所有人都羡慕他,羡慕这笔飞来横财,他们面上哭着,心里头却笑着。
贺云低下头,望向那个简单却不残破的棺材,却再也没法看见奶奶的脸。他没钱,所有钱都用来打官司了,这副棺材是他自己做的。山里没什么好木头,他从太阳升起爬到太阳落下,空着肚子硬生生用斧子砍断了一棵树,又来来回回搬了三趟,熬了五天才将它打出来。
至于那一百万,他嫌恶心,怕奶奶在九泉下都不瞑目。
他是在十八年前被捡回来的。
那是个隆冬,潼家村附近的惆河冷得刺骨却还没结冰,贺老太在洗衣时望见了随波摇晃的木盆与哇哇大哭的孩童。她一把扔下衣服,不顾零下的冰水温度,扑通一下跳进去将人捞了上来。
从此无名无姓的流浪者有了家人,有了姓名。贺老太没读过书,也没什么文化,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但每回她隔着木窗晒太阳时,总会望见天上飘来飘去的一团团像棉絮一样的东西,别人告诉她那叫“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