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片空气突然停滞。

这是什么意思？

东唐皇朝足可代表整个天下，你的意思是哪怕现在面对的是东唐皇帝，你都要杀？

唐皇宁渊眉头再度皱了一下。

说真的，他并不喜欢顾玄。

从见到顾玄的第一面开始他就不喜欢。

不喜欢顾玄的那种万事淡然，世间无物的态度，那种超然世间的气质。想他宁渊是天玄第一帝，至高无上，谁见到他不敬不畏？不说别人，哪怕是宁氏老祖，自他宁渊坐以皇位的那一天起，老祖对他都自然而然地多了一抹敬畏，就算不是对他本人，也会对他座下的那个位置敬畏。

或者说，是对皇权的敬畏。

东唐皇位，足可号令天下。

然而顾玄面对他，就跟面对普通人没有什么区别。

这让习惯了高高在上，万人敬畏的宁渊有点不舒服，只是顾玄当时是为救宁曦而入宫，再加上一出现就表现了撕裂虚空，直接出现的手段，实力不凡，所以他没有将这点不舒服表现出来。

老祖宁文应该是看出宁渊内心的一点不悦了，或者说了解宁渊，更了解久坐在高位上的人突然遇到一个将自己视如普通人般看待时的内心变化，所以才有了宁文跟宁渊说不可与顾玄为敌的话。

在扶龙山上，顾玄也确实展现了强大的实力，强大以宁渊和宁文都想不到这世上还有谁能是顾玄的对手。再加上顾玄确实帮宁曦重塑了肉身，有大恩于他，所以那点不悦就不放在心上了，想着人家实力天下第一，对自己又有大恩，而且有成仙潜力，以后不可能永远凌驾于皇权之上，自己这点不悦实在不算什么。

然而今天，顾玄在望春楼大造杀孽，在皇都当中，在他这个皇帝的眼皮底下肆意杀人，光天化日之下将整个望春楼都毁了，同时灭杀了怕是过千人甚至更多的人，杀人如麻，视人命如草芥莫过于如此。

现在，更是拖着德王的儿子一路走来，要杀德王，要灭德王府，不仅不给他这个东唐皇帝面子，断然拒绝了由他来处理德王府的请求，现在竟然明知道他在看着的情况下，仍然是如此大开杀戒，虽说德王有取死之道，但德王毕竟是他宁渊的弟弟，是东唐皇帝的弟弟，是宁氏皇室的核心人物，真不给半点面子，真不当皇室一回事啊。

宁渊越想越不舒服，双拳缓缓地握了起来。

就在此时，一道人影突然掠至落在了宁渊的身边。

来人正是宁文，说道：“皇上，皇室的脸面很重要，但为了脸面而不惜葬送整个皇室的话，就不值得了。”

宁渊一震，道：“老祖，他实在是太不给皇室面子了啊！”

不给皇室面子，归结起来就是对皇权毫无敬畏，对他这个东唐皇帝毫无敬畏。

宁文看了一眼宁渊，道：“在位太久，连基本的强者法则都不记得了？真以为坐到了那个位置上，就可以至高无上？你知道，我也知道，皇权也是一种力量，当人家拥有比皇权更强大的力量时，人家不可能对皇权还有敬畏。你之所以不舒服，最重要是你习惯了皇权至高无上，太久没有遇到拥有比皇权更强大力量的人了。”

宁渊欲言又止。

宁文接着说道：“另外，就算当了皇帝，也需保留感恩之心。”

宁渊赶紧说道：“他帮宁曦重塑肉身，我一直感激。”

宁文道：“扶龙山呢？你觉得我们的实力能对付宋夫？还有，当下呢？”

“当下？”宁渊惊愕。

“是的，当下。”宁文说道：“在宁则没有摆明造反之前，顾玄如果真将他交给你，你如何杀他？”

宁渊声音骤沉，道：“堂堂王爷，结营青楼，逼良为娼，并利用青楼拉拢大臣。与西山寺勾结……”

他突然顿住。

皇室当中，有几个手握重权的人，私底下没有经营一些见不得人的生意？有几个不拉拢大臣巩固自己在朝中的地位？至于与西山寺勾结，何来勾结？皇室当中，又有几个人没有跟宗门势力有来往？

这些，只能说宁则私德有亏，如果要杀，也确实能杀，只是杀他的时候，皇室那些人做着跟宁则差不多事情的人是不是也该杀？如果只杀宁则，会不会是因为宁则是他宁渊的亲弟弟，是对皇位有大威胁的存在，你宁渊杀宁则只是为了巩固皇位而杀他，并非是以私德有亏杀他。

宁渊闭上眼睛。

此时好好想想后，宁则这些年的苦心经营，在朝中地位确实到了一个很恐怖的地步，如果仅是因为他经营青楼和与西山寺杀他，很难服众。

他突然很震惊，自己真的大意了，这些年的不作为，竟让宁则到了若非犯了造反大罪，他简直到了无法杀他的地步，除非甘冒着被天下人骂他这么多年了还怕宁则抢他皇位而杀弟的罪名。

宁渊突然说道：“宁则有造反之心是肯定的。”

宁文说道：“既然确定他有造反之心，那顾玄杀他，又有什么问题？他还没造反之前，顾玄杀他，是因为宁则做了让顾玄必须杀他的恶行，有取死之道。皇室不保他，是因为皇室大义，就算宁则是王爷，做了恶就得承担责任，皇室不会因为他是王爷就纵容。我敢说，顾玄今天杀了宁则，会有被人骂皇室无能的结果，但更多的会是民众称赞皇室不纵容为恶的大义。另外，既知道他肯定会造反，顾玄杀他，是在帮你，你真有感恩之心，该感激他，而不是恨他。”

他眼中寒光骤闪，接着道：“另外，宁则既然有造反之心，这些年肯定有准备，肯定会有一些不得而知的底牌，你说他会做到至死也不亮出 底牌吗？”

宁渊怔了怔后猛地大震，道：“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