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女人摇头,抹了抹眼泪,“我们接到电话,马上就赶过来了。就见了一面……人还不能领回去……”
“因为要查清楚情况,才不能让你们领回去。你们也不想女儿不明不白就这么走了,对吧?等我们查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肯定会告诉你们的。不只是你们,还有很多人呢……前些天来局里打问情况的人就不少。我们要分出人手接待你们,查案子的人就少了,对不对?有情况我们肯定是第一时间通知你们的。你们不要着急。”警察耐心地说道。
这番话,中年夫妻已经听了不知道多少遍了。从接到警局的联系电话,赶到这座陌生城市后,他们就不断听到警察这样劝慰安抚他们。每次听后,他们都会稍感心安,却是很快又焦急起来。
中年男人再次恳求道:“我们知道、我们知道你们辛苦。我们也不是催你们,就是想现在烧点纸给我们女儿。她才二十多岁,什么都不懂,就到了下面,一个人孤零零的……我们烧点纸钱给她,也好给她傍身。这都是她妈妈连夜折的。我们什么都做不了,你们警察查案我们也帮不上忙。我们有几年没和她联系了,她读大学的时候,我就老是骂她,她那时候就不回家了……我们都不知道她在外面过得好不好……现在只能帮她做这点事情……”
他说着说着,深深地低下了头,只让人看到他佝偻起来的后背。
他的妻子哭出了声,那声音催人断肠。
警察也是被说得心酸。他现在虽然只是在事发现场外站岗,但他参与了整个调查过程,自然也了解了那些死者的情况。
马嘉怡,无疑是所有死者中最特殊的一个。
她不是第一位死者,也不是最后一位,却是唯一一位不是死于“自杀”或“意外”的死者。
她死于大量失血,伤口非常明显,从内破开的肚子,是外行都能看出来的明确死因。
然而,局里面的法医以前从没见过这样的伤口。
内脏破裂是常见的,外伤导致脏器脱出也是常见的,可有谁的肚子能被人从内部撕扯开?人的肚子里还能再装一个人不成?
警察想到此,就打了个冷颤。
马嘉怡肚子里的确装了另一个人,可那却是个刚成型、手掌大的胎儿。怎么想都不可能一个婴孩撕开了母体的肚子。
警察马上甩掉了自己的想象。
除了死因与众不同,马嘉怡也是目前调查下来,明确在事发之前和人起了冲突的死者。她可以算是和第一批死亡的乌家所有人起了冲突。死者中的不少人都是因为这场冲突,才从乌家的别墅转移到了医院大楼,并最终莫名其妙地或自杀、或因为意外,死在了那里。
警方将马嘉怡当作了突破口,可马嘉怡的社会关系实在是简单。她和自己的父母多年不联系了,相熟的一些朋友也都是酒肉朋友,且在她住院之后,就断了来往。值得调查的只剩下一个保姆史娟。史娟的精神状况却不算好,对整件事的描述以及对警方讯问的回答,只能用荒诞离奇来形容。
应该说,这起重大伤亡事故本身就非常荒诞离奇。
警察想到此,干巴巴地安抚中年夫妻:“上面很重视这件事,已经请专家协助调查了。你们别着急。”
这不是应付的话。局里面的确请了医学方面的专家专门开会讨论马嘉怡的死因。她或许就是死于某种奇怪的疾病,内脏、肌肉、皮肤都是因此才裂开的,而不是他想象的那种诡异可能性。
“你们要觉得难受,我们局里安排了心理辅导。碰到这种事情,我们一般都会请心理医生介入。别说你们,我们警察也经常接受心理辅导。你们不要觉得这不正常。难过、伤心,这些情绪都很正常的。要不,我帮你们给局里面汇报一声。正好,我们待会儿就要换班了。我带你们一起回局里,请人和你们聊聊,好不好?”警察换了话题。
中年夫妻却是摇头。
他们赶到这里没多久,警局、政府就已经提供过这类帮助了。可他们却不可能就这样释然。
“那我们就在这边烧一点纸,可以吗?”中年男人换了个提议,商量道。
“我们里面还在勘察,你这烧纸的灰烬……”警察为难道。
“我们离远一些,找一个下风口。我们烧完会弄干净的。”中年男人哀求道。
他的妻子也连声哀求,哭得满脸潮湿,还着急得双膝一软,就要给警察跪下。
“哎,别别别。那这样,你们在那边烧吧。我帮你们一起。”警察只好妥协。
黎云就站在大门口,看着警察搀扶着两人去了马路对面,又走了一段路,找了个合适的空地。
地上被画出了一个开口的大圈。
中年夫妻跪在了圈子外,从塑料袋中掏出叠得整齐的元宝。
黎云隔着一条马路,看到两人粗糙的双手上沾满了锡箔。他们的指头红肿着,捏着元宝的动作轻轻发颤。
燃起来的锡箔飘散出一股独特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