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天不以为然,大声说道:“哎呀!我的好儿子!这么多年没见了,你长那么大了!不错、不错!长得真俊,跟我年轻时候一模一样啊!”
孟思南的身体哆嗦,眼珠子在眼眶里震动。
孟天脸上多了不少皱纹,皮肤发黑,发际线也退后了不少。
他老了。
那双眼睛也浑浊了。
可他的眼神还是那样。
孟思南感觉被孟天的那双眼睛拉回到了童年,拉回到了过去的噩梦中。
尤其是在……
“警察同志,谢谢你们!找到我儿子就好了!你们放心!彭东那儿我回去就好好道歉!我让我儿子买点水果啥的,肯定上门认错,保证态度良好!”孟天哈哈笑着,和警察自来熟的模样。
女警皱眉。
那名民警也板着脸,“你不要嬉皮笑脸的。彭东夫妇那边不接受调解。我们现在也不能放你离开。”
“他们先动手打我的,我都愿意道歉了,怎么还不能放我走?要关,也该关着他们!抓他们坐牢!我还不乐意原谅他们呢!”孟天立刻变了脸,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翘起了二郎腿。
“邻居都能作证,你上门闹事在先,彭东也没打到你。”民警一板一眼地说道。
孟天又跳了起来,“什么我‘闹事在先’!我是去关心他们!我们老邻居了!他家那个小鬼跟我儿子关系好——”
孟思南双手捏紧了拳头。
“——我知道那小鬼死了,不得上门拜一拜啊!我是好心啊!我还特地跟他们建议呢!你问问我们那儿的老邻居!对了,以前这边派出所的老徐呢?老徐知道的!那个词叫什么来着……我儿子可是天生神异!他通阴阳!以前我经常带着他去人家家里帮忙的!那小鬼是他好兄弟,我们肯定得帮忙啊!不收钱!免费!我跟你说,我家儿子以前帮人家忙,最起码这个数!”孟天伸手,比划了一个数字。
民警眉头紧锁,“你以前搞诈骗、斗殴、寻衅滋事……现在还要拉你儿子下水?你和你儿子那么多年没见了,好不容易回来,就为了做这事情?!”
孟天嘿嘿一笑,“警察同志,你没见过,不信,我不怪你。我儿子那可是真本事……”他斜睨着孟天,眉眼飞扬,露出了贪婪的神情。
民警见他无可救药,也懒得再说,转头对孟天道:“彭东夫妇在隔壁。我先带你去见见他们。看接下来怎么处理。”
“什么‘怎么处理’!我又没犯法,你们还要关着我?!”孟天大叫起来。
民警呵斥了一声,严厉警告,他便蔫头巴脑地坐下。
女警率先走出调解室。
孟思南被民警拉了一下,才离开了那房间。
房门关上,隔绝了声音。
“我查了你爸爸的那些档案。那些邻居也都说了。他就是个混混。你……唉……他回来可能是在外面混着没钱了,又想到你了。他在打听你们家那套房子的事情……对这种人,你也不用心软。就是他这种牛皮糖,也是麻烦。”民警很是同情孟思南。
他不是孟天口中的“老徐”。他在这片区当值也不过五年,上一任管理这片区的民警也不是“老徐”,他对这边的一些陈年旧事了解不多。不过,今天听邻居们七嘴八舌的议论,调了孟天的档案,他脑海中对孟思南的家庭已经有了一个大概印象。
孟思南反倒是认识孟天提到的“老徐”。
孟思南母亲去世的时候,派出所来的警察就是徐叔,只不过那会儿,彭云已经篡改了所有人的记忆。
在此之前,徐叔就对他们母子多有照顾,却也对孟天这种滚刀肉束手无策。
后来徐叔退休,继任的孔姓警察他也有印象。
“小孔”是徐叔的徒弟,以往徐叔处理孟天的那些糟心事,就有带着小孔一起上门。母亲去世的时候,小孔也跟着徐叔一起出警,还参加了他母亲的丧事。
小孔不走运,在处理一起夫妻吵架、闹自杀的警情的时候,没有拉住那个跳楼的妻子,被对方拽下了楼。楼层不高,两人侥幸活了下来,却也都是重伤。小孔就病退了。
小孔住院的时候,孟思南随着居委会的人一起去探望过他,还在那里见到了退休了的徐叔。徐叔不忘关心他的情况,知道他父亲没有回来找他麻烦,居委会的人和彭云一家照顾着他,也是放心了不少。
眼前的民警,孟思南是第一次见。对方什么都不知道……
孟思南想到过去的种种,那些真真假假的记忆,不禁恍惚。
女警和民警带着孟思南去了隔壁的另一间调解室。
彭东和郁小琴夫妇坐在里面。
两人齐齐抬头,看向进门的警察,也看到了孟思南,表情变得僵硬。
孟思南羞愧地低下头,又想到了彭云,鼓起勇气,重新抬头。
孟天这个当事人显然不适合参与这场调解。
彭东和郁小琴面对孟思南,保持着沉默。
调解室里,只有民警宣读一些法治科普的内容。这些东西,孟思南来之前,民警就对彭东和郁小琴介绍过了。
彭东终于整理好了思路,说道:“……警察同志,我懂你们的意思。小孟在这里,当着小孟的面,我也这么说。那个孟天就是个无赖。他当年跑路了,丢下刚去世的老婆,还有小孟一个小孩……小孟妈妈那事情,她到底怎么死的,街坊邻居都有想法。那会儿你们派出所来的警察,老徐和小孔,你问问他们,他们也都知道。”
孟思南再次低下了头。
郁小琴拉了拉彭东。
彭东越说越气,拂开了郁小琴的手,“而且那混蛋以前就这样!你去打听打听!以前他就经常闹事!一开始大家看着是街坊邻居,看着小孟妈妈和小孟可怜,都算了,有时候不报警,有时候报警了,老徐来管管,也就算了。他收手了吗?他那种人,就是应该被抓去坐牢!关在牢里面才消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