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正的心思很好看透,尤其是拉近了距离,不再隔着手机之后,就更如同一张白纸,清晰地展现在黎云眼前。
阿正果然不知道胡大师的事情,甚至笃信他姐姐的托梦,认为他姐姐还好好活着。
黑无常哼了一声,一个跨步,进入到了室内。
他身形闪现的同时,身上的衣服也换了一套。
他原本是现代人的休闲打扮,这会儿却是一副和白无常配套的古装,甚至比白无常更“敬业”,戴了高帽,一手象牙笏板,一手黑色镣铐,吐出长长的红舌头,直垂到脚面。
黎云一惊,却见身旁的白无常无动于衷。
屋子里的阿正察觉到了什么,微微抬头,接着就一下子跳了起来,在床上扑腾着,手机都落在了地上。
他一脸惊恐地看向黑无常,还未张嘴尖叫,就被黑无常用锁链捆住。
“无常老爷!八爷!啊,不对,七爷!八爷!黑无常大人!”阿正语无伦次地叫着,懂得还挺多,知道点黑白无常的民间传说。
黎云也是死后搜了一下,看了点真的假的、古代的现代的黑白无常的概念,才多了解了一些他们的情况。当然,他事后发现,自己遇到的黑白无常和自古流传下来的民间传说不是一回事。现在的黑白无常,都是现代人死后转职的,不是最初传说里的那一对黑白无常。
跟前这位黑无常经常被人叫前辈,但大概也不是传说里的范无咎。又或许,他本来是范无咎,只是如同老板、易心那样,随着人们口口相传的内容改变,成了现在这样的黑无常。
黎云想到此,脑海中突然一空。
老板和易心都或直白、或隐晦地表达过被人类影响的无奈和不满,黑白无常却好像没有这样的情绪。身边的白无常死得“晚”,他变成白无常的时候,对白无常的印象应该和现在无异。白无常没有怨言,情有可原。可这位经历过千年缉凶、至少在地府工作了千年的黑无常呢?他最初是什么样的?他变成现在这样一个“义工”,成了地府幸存的少数老员工之一,他是怎么看待现在这个时代,看待那些普通人以及芸芸众生想法汇聚起来的“自己”的?
黎云的这一想法被阿正的哀求声打断。
阿正哭得特别大声,如同婴孩一般嚎啕大哭,眼泪鼻涕一大把。
黑无常无动于衷,长舌摇晃着,不是从嘴里,而是从其他什么地方发出声音,“你可知罪?”
阿正点头如捣蒜,带着身上的镣铐一起叮铃哐啷地乱响。
“你犯了何罪,如实交代!”威严的厉喝在阿正头顶炸开。
阿正抖了抖,哭丧着脸交代道:“我不该骗人!我不该冒充我姐姐骗人!我不该去骗他们的钱!我有罪!我不该害人!”
黎云听得呆住了。
他依旧能看到阿正的内心,但现在所见,和刚才截然不同。
原来阿正建的不止那一个群,甚至在更早以前……
“你姐姐是怎么回事?”黑无常老神在在,也不是逼问,语气很随意,但阿正却吓得够呛。
阿正竹筒倒豆子一般说道:“我姐姐假死了。我是说,她肉体死亡,但灵魂还在。她给我托梦,告诉我她事发了,假死脱身。之前骗的钱,都存在一张工行卡上,卡藏在老家那颗榆树下面,保险箱密码是爸的生日,卡的密码是我的生日。让我拿了钱,还有遗嘱,早点把钱和房子转掉,过户我名下,然后赶紧出国跑路。”
“你姐姐留下了遗嘱?”黑无常打断了阿正的供述。
阿正先是点头,却没听到黑无常的声音,不由抬头看去。
黑无常的眼睛变成了幽绿色的鬼火,在夜色中晃悠悠地燃烧,看着随时会熄灭的样子,却映照着阿正的脸一片惨白。
阿正结巴起来。
“你姐姐留下了遗嘱?”黑无常的声音又重复了一遍这个问题,长长的舌头抬起来,如同一条蛇,缠住了阿正的脖子。
阿正吓得尖叫,失声喊道:“没!没……是我伪造的!我自己写的!我仿的她的签名!”
粘腻冰冷的舌头从阿正的脖子上擦过。
黎云目瞪口呆。
他……他现在感受到的阿正的内心,那些话……他被骗了?
“欺骗的手段不只有法术神通。”白无常淡淡说道,“只要有智慧,就有可能骗人。”
黎云想起了自己看不透的钱警官,不只是钱警官。其实他没看透的人还挺多的。只是,他从前从来没想过,自己看到的内心、听到的心声,也有可能是假的。而且还是被阿正这么个普通人骗了……不是胡大师那种高明的灵异手段,只是,单纯的欺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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