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宁府在黑暗之中动乱不止。
直到黎明第一道曙光照下,黑夜中的阴诡才被驱散,但一夜的时间,会宁府已然换了人间。
后金朝廷的升朝景阳钟照常响起,但汇聚在后金大殿之中的群臣人心惶惶。
所有人都在等待昨夜动乱的结果。
既然照常敲响了景阳钟,说明无论如何动乱都已经告一段落了,剩下的事情可以不靠刀兵来解决。
可惜一众臣属并没能等来国主完颜宗望和都元帅完颜宗弼,而是古通王努尔哈齿带着一个唇红齿白的少年慢慢向着天子之位走去。
所有人都知道,昨夜的斗争,这个一直对国主忠心耿耿的古通王努尔哈齿是最后的胜者和获利者!
剑履上殿,努尔哈齿与少年并肩,已然没有半分臣子该有的恭敬。
“昨夜,沈王,都元帅完颜宗弼勾结周国、犯上作乱,欲领兵袭杀天子,本王奉天子之命勤王!然逆贼猖獗,攻势凶猛,本王还是晚了一步,待本王率领八旗精兵赶到之时,天子已然丧命于逆贼之手。不得已,本王只能率军平叛,逆贼完颜宗弼已然伏诛!从犯完颜金弹子也由禁卫军擒获!”
古通王努尔哈齿的一番话,在殿中引起了轩然大波。
就算是再没脑子的人,也知道这不过是努尔哈齿的借口罢了。甚至不少人猜测,眼前这位古通王才是这场政变的幕后黑手。
面对殿中的乱象,努尔哈齿大喝一声,“肃静!”
声音虽大,但是殿中却没有什么人听他的!
努尔哈齿随即朝大殿之外的新任禁卫军统领点了点头。
在众臣争吵之时,整齐的步伐声和凌乱的铠甲碰撞声响起,一对披坚执锐的禁卫军已经堵在了大殿的门外。
“肃静!”
这次努尔哈齿的话有人听了。
努尔哈齿摇了摇头,这些人真是不识像,好声好气地和他们谈话不听,非得搞得动刀动枪的,这多不好啊!
“现在天子驾崩,国不可一日无君!大皇子完颜齐,德才兼备,性情淑均,日表英奇,天资粹美,余领皇太后慈命,欲奉大皇子为帝!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努尔哈齿跳过了政变的真相,就要另立新君。
一旁文官队列走出一人,“敢问古通王!天子是如何死的?!沈王是如何兵变的?!又有什么人可以证明此事?!兵变弑君这等大事岂能含糊而过!”
后金蛮荒之地,文官的文化水平普遍不高,能读写大周文字的基本就可以为官一方。
比如这个站出来仗义执言者,连最基本的礼仪用语都用不清楚。
天子亡故怎么可以用一个“死”字呢!
但礼节上的缺失,却不能阻挡其忠义之念,即便是此刻刀兵即将临身,他依旧坚定地站出来。
完颜宗望对他有提拔知遇之恩,如今完颜宗望死因成谜,最有可能的凶手却窃居大殿之上,意气风发,这让此人难求心安!!
“苏卡列大人这是在质疑本王刚才那番话的真实性吗?!”
努尔哈齿说话之时,手已然按在腰间的弯刀刀柄之上。
“难道天子的尸身,不该有众臣验看吗?!现在连天子的死因都尚且是谜!如何能草草了事?!为臣子者岂能看着天子死难瞑目?!”
努尔哈齿缓缓走下殿来,“说得好!说得好啊!苏卡列大人真的是先帝的忠臣啊!”
这话说完,努尔哈齿已经走到了苏卡列的身旁。
“既然如此,那苏卡列大人不如……”
努尔哈齿刚刚要暴起杀人,一个雄壮的武将已经挡在了苏卡列的身前。
“苏卡列大人说的也不无道理!为什么古通王不愿意让众臣见见国主的遗骸呢?!”
“完颜陈和尚!”
看这个眼前的大将,努尔哈齿怒意之中带着三分忌惮。
此人乃是武将出身,当年大乾太祖令大军进攻其祖地,完颜陈和尚之父兵败身亡。
完颜陈和尚时年二十岁,被大乾军俘虏,乾军主帅思汉飞看出完颜陈和尚有名将之资,对他很是喜欢,便打算把他留在身边当做亲信培养。
完颜陈和尚自此便在大乾逗留一年有余。
而此时完颜陈和尚的母亲仍留居建州,由族兄完颜斜烈奉养。
于是完颜陈和尚借口探望母亲,请求还乡。
乾军主帅思汉飞对于大周的忠孝礼仪甚是仰慕,便答应了完颜陈和尚的要求。
便派一队亲兵陪他一同前往建州,名为陪同,实为监视。
随后完颜陈和尚与族兄完颜斜烈商议,两人联手杀了看守他们的士卒,带着母亲向着建州方向逃去。
其母年迈不能行走,于是完颜陈和尚兄弟就用一种人力小车载上,由兄弟二人轮流拖拉,往东北而行,最终回到后金。
完颜宗望听闻此事对他们兄弟二人很是看重,完颜斜烈因有世袭官位,任命为都统,完颜陈和尚则成了完颜宗望的亲军护卫,不久转为禁卫军千夫长。
后完颜陈和尚与人结怨,被人诬陷下狱,台谏官怀疑他曾在禁卫,又握有兵权,一定是随意专断,违犯国法,应当处以死刑。
但完颜宗弼力保完颜陈和尚,最终国主完颜宗望赦免了陈和尚。
两年后,完颜陈和尚在完颜宗弼和完颜宗望的支持下,编练新军——忠孝军,完颜陈和尚任忠孝军提控。
陈和尚治理有方,忠孝军都俯首听命。所过州邑,秋毫无犯,每战先登陷阵,疾若风雨,是一支难得的劲旅。
同年大乾铁骑进犯,陈和尚带四百忠孝军迎战,以骑对骑,力破元蒙铁骑。
此后更是数次与大乾军交战,多次击败大乾。
这也是努尔哈齿为什么没对完颜陈和尚下手的原因之一——公子羽力保完颜陈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