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远叫那丫鬟退下,他拉起我的手,十分认真地问我:“沈溪,你同我成亲好不好?”
“我要上告祖宗宗庙,十里红妆车架百乘娶你过门,我要告诉这城中人,不、是这天下人!你是我的妻子,明媒正娶的妻子!”
这字字句句飘进了耳里,最终落在了我心上,阿远话中掩不住的欢喜让我心尖滚烫,隐隐地眼底泛起了阵阵热意。
十里红妆,明媒正娶,我在许久之前也曾在无人处肖想过,可是当我转回身去看,却发觉自己同那人天地悬隔,云泥之差。
他是我年少绮念时不会成真亦不能说得一个梦,于午夜梦回时暗自想念,而后在无情事实面前渐渐落成了一捧死灰。
本就不应去奢望,更没有资格去奢望。
“我……”这一声让我自那段晦暗难言的往事中苏醒过来,我抬起头,眼前依旧是一片模糊的光影,世界在我面前恰如一片混沌,分不清,辨不明。
我抬手缓缓地伸向那片混沌之中,本以为不过是一次徒劳,注定两手空空,可是下一瞬却有人牢牢地握了上来。
温热触感将她自一片虚空中救出,重新回到暖意沁人的春日里。
过往苦楚满心酸涩立时烟消云散,我却觉得自己压不住眼底几欲溢出的潮意,“我不要十里红妆的明媒正娶,我也……当不起。”
他扯着我的手将我牢牢抱进怀里。 “当初我身受重伤倒在你门前,想来便是冥冥之中自有注定。你是上天许给我的姻缘,是我要共度余生的心上人,你当得起更应当起。”
一字一句,意切情真。
我眼睫颤了颤,蕴在眼底的泪滚滚落了下来,房中响起断断续续地抽泣声,那声音压得很低,如同我在过往所有晦暗岁月中暗自吲泣时一般。
可是,这次我却不再是独自一人,阿远就在我身边。
我陷进了已许久未曾有过的梦魇里。
一如往昔那些个被无数次纠缠的夜,我孤立在不着边际的黧黑之中,惊悸惶恐如同看不见的藤蔓攀附上来,一寸寸一毫毫地收紧,点点滴滴地挤压着我的喘息之机。
盘旋在耳边是那个人的声音,冽冽不染纤尘,清冷却更近于凉薄,声声字字入耳,寒透骨血。
“今日之事乃受情势所迫,望你日后安分守己,好自为之。”
“这等物什无需由你准备,拿回去。”
“我便是再落魄不堪,也用不着你来同情怜悯,退下!”
“西颦东效,画虎类犬,便是一般无二的装束,却连半分风姿都难以企及,实在是跳梁小丑,令人贻笑大方!”
接着是最后尘埃落定,写下我结局的那句。
“自今日起,你我之间互不相干,再无瓜葛。”
无边的暗似乎因为这句在刹那间活了起来,它们化作冰凉的瓷壁贴了上来,粗噶的嗓音在话尾处稍稍向上扬起,浸透了不屑与轻蔑,每一字都落在我心上,让我最后那丝可笑的奢想与期望尽数齑粉而消。
“我也是听令行事不得不为,还请姑娘谅解一二,乖乖听话痛快地将药喝了,小的还急着回去复命。”
我抖得仿佛秋风中的一片落叶,绝望与恐惧将我牢牢地困住,所有的挣扎反抗不过徒劳,我的结局不过是俯首帖耳臣服在命运的车轮之下,碾成尘化作土。
忽而,眼前黑暗似是被撕裂开来,有人携一片明亮光斓横空而降,我能感觉到他向自己走来时带着暖熏的风擦过面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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