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的晚夜很深,沉沉的荒凉,漆黑的隐秘笼罩着这一隅,让四野阒静的仿佛透着一股颤颤巍巍的幽冷,十分的庞杂又空匆,待到不及适应时,突然发觉其深邃的侵袭顺着晚风阴朔冷冽的拂来,顿时撩拨了一阵畏惧黑夜的心弦,紧张了神情。
“嗯,怎么退了!”陈炔疑惑的往拥裘而儒雅的颜晖瞧去,见后者凝思忧虑,谈笑间并轻描淡写的问道。
“陈大人可未曾提醒过有军人的参与!”颜晖那张严峻的面孔被噼啪作响的火把把灿烂映霞所照来的轮廓酷削如刀,他在飘荡的山野间听到巍巍吹来彷如金戈铁马般激荡的乌郁号角,立刻警醒,下令撤退,面对号称“皇无庸”却云淡风轻的陈炔,稍稍一怒的道。
“呵呵,颜舫主这是惧怕了,”陈炔蓄意拍了拍不太平坦的大石台,有些坦然,但又垂下首阴沉的说道,“难道你们杀舫是初次涉足江湖么,这些难道不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么”说罢他抬起头来,精厉狠噱的面容竟别开生面的一笑,仿佛一丝诡变顷刻之间就显露了出来,而且决绝又慵懒,虽漫不经心却又刻意提醒。
颜晖深感夜间的寒凉,不禁缩了一缩居俏的脖颈,将身披的皮裘一紧,篝火的烧灼旺盛渐渐迷离了他的目光,变得迟滞起来,为了搭上据传府这条不至倾覆的大船,使逐渐蚕食黑道,俨然一家独大的他们也深有顾虑,当初如日中天的京畿厌隍组织不是也尽数覆灭在这座繁花似锦擅内媚的城池里,如今趁势崛起,也需要像括易一室一样被陈氏朝堂认可。所以陈炔阴绝狠厉悄然间逼迫而来的洒脱,让他心沉湖底,他们终究是见不得光的黑影之人,只能隐藏于市井之间,哪能对抗得了名正言顺的官府,何况还是气势雄浑的军旅。
“这样与我会舫又有何益!”颜晖被燃炽的火光,温晕了脸颊,在火堆边羸弱的身躯此刻也渐渐恢复了知觉,不在麻木指尖,虽然与据传府牵线搭桥的是来至管家的那位少主,但实质的承诺仅是一句空谈,他们是血腥惊怖的杀手,所以讲究利益,而且面对括易一室这样一个轻易难以撼动的组织,不禁有些发怵,随即并以退为进,先打探陈炔的意图,才以商榷讨价的口吻平静的说道。
陈炔狐疑的双目一扫,阴霾如浓云看了一眼处在堆火辉映中极具张力的颜晖,紧促的气氛顿时汛升,良久才意犹未尽的被他一阵不经意间的微妙所打破,他木讷的动了一动斜竖来却伏藏的肩脯,气定神闲的道:“颜舫主大可不必多虑,此次针对括易一室的绞杀,任何江湖的势力均被卷入其中,你们拜亭会舫也不例外,纵然能置身事外,但世上的变数往往难以预料,就好比此时此刻,骁骑营的人突然出现在这里,难道你们认为堂堂的内室之主甘修雎是任人宰割的沽名钓誉之徒么!”
颜晖还是落入了陈炔的圈套之中,虽然他察觉了有危险,及时的防备,但对方却深谙江湖人的弊病,能激起他们磅礴高涨的血性,纵然在这残酷的世道里摸爬滚打,免不了还是江湖的习性,来至庙堂的诡谲算计,如何能够抵挡。陈炔软硬兼施的说辞似一柄不易察觉的软刀,不但卸下了他的心防,更让他退无可退,他们已经踏上这条如惊涛骇浪的大船,既使面对将来侥幸尚存的括易一室,也是举步维艰,重重万难,何况据传府及陈氏朝堂的打压威胁更盛,毕竟真正主宰这江南半壁江山的是陈氏王朝,只有妥协退让才是明智之人的选择,颜晖阴晴不定的脸庞在暖暖的火光温润下,变得松懈安然,他也不是任人捏扁的怯懦之辈,既然他不惜背负面临家兄——拜亭会舫的门主,殷实的责备,带领会舫的精锐前来围击身为内室之主的甘修雎内室一系,这已经是一次站立在悬崖之边缘的冒险,但陈炔的步步为营,将他们拖入了这条不见底洞的深渊,所以他反而开始清晰透彻,一切变得醒朗了过来,内心一悦,释然的道:“此役我会舫算是被利用了,不过往后的事,谁又预料的准,你们据传府既然胆敢挑战名动天下的括易一室,那么应该有所觉悟,呵呵,今日我们损失剧烈,不知遇上能撼一城的骁骑营,当作何对策!”
陈炔缓缓坐直了慵懒放达的身躯,他深深将颜晖瞧深了去,发觉这位拜亭会舫的旧识,不曾认得,看来这番久经筹算,慢慢敞开来的精妙布局需要重新部署了,这都擅攻心之策的两人,此刻相互凝视,一切尽在深远意境的沉默里,披沾夜色的清华,让无尽的风流俊硕,堪堪被显露无疑。
晚间的山野很空荡,朦胧的影影绰绰,将连成一片的重峦峰岳给深邃,此刻寰宇浩瀚的无垠,空匆而旷远,当蜿蜒如烛龙的火光萦绕在山间时,那一丝轻薄如缕的渺茫,初露端倪的被显露在空旷的荒野,一切犹如深谷猿啸,远籁如磬。
这时漆黑一片的山脚下,传来阵阵辚辚萧萧的兵甲沉沉之声,在极是恐惧的夜幕里,空洞而渲染,他们仿佛在空旷荡漾的山野间述说着幽思,那怕长夜漫漫,也无损其坚深的孤寒,而这慢慢激烈如似敲打人心扉的震撼之声,铁马冰河,晓梦初醒的跌宕起伏来,竟然如此的势荡山河,披靡难挡,不消片刻并侵染了这山间的一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