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停了下来,静静的看着这一群不速之客往南飞去。我还是宁愿相信它们也有感应,今天这么早飞走,也是和我们一样,是去送别韦苇。
该下山了,七点出发,看看时间,已经五点多,太阳出来了,和前两天在海边看的有些不同,在海边看的是日出是从海平线上突然跃起的红球,而在这山顶看的,海平线则像地平线一般,看着日出还有种居高临下的感觉。太阳出来了,今天依然要将生活继续。只是今天所有不同,我们将送别韦苇去另一个世界,希望在另一个世界里,她真的是过着平行世界的生活,没有忧愁没有烦恼,没有难产没有疾病。
回到鱼骨停车场,看看时间,还没到七点。我的肚子发出了进货指令。还是吃饱点再去吧!村口名叫老豆早餐店的鼓风机作为背景音乐已经心甘情愿的响了起来,肠粉蒸笼已经热气腾腾。
我走了过去。
“林总,例牌?”这间早餐店的老板也是姓邹的,邹家辉,思壁村的村民,和矮仔成同辈。据矮仔成说,原来也是无所事事在村里游荡,尤其是半夜在凌晨,在村里到处游荡,偷鸡摸狗的事没少做,个个都以为他没得救了,他的老父亲给气得中风,幸而及时抢救回来。自此之后,便洗心革面开始做早餐,这倒也符合他的时间,别人做早餐爬不起来,他则睡不着。人一旦用起心来,做事就所向披靡,认真研究早餐,所做的肠粉在银海湾很出名,就只做早上,两桶粉浆卖完即止,哪怕有人下大单也坚决不加班,因为老父亲每天早上六点不到就来到早餐店坐镇,就是怕他突然丢下手头的活儿去玩。我也和他老父亲聊过,他老父亲用拐杖指着正在忙碌的他说这小子不是省心的料!不看着不行。老父亲坐镇早餐店,在他老婆来之前的这段时间里收的钱,都是老父亲收,然后等他老婆来了之后就交班。这还真的应了那句古话“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我来了银海湾一年多,没见多他在早上十一点之后还在忙碌。APP上的几套外卖系统也坚决不加入,我曾经问过他为什么,他说点外卖不算是对他的肠粉最大的尊重,要吃就来现场对肠粉致敬而不是在手机上点点就算,最主要的是资金回笼要有一段时间,他做的是小本生意,记不得这么多笔数。
“牛肉肠加韭黄,不要蛋。两份!”我笑着回应。
“好嘞!”邹家辉一声吆喝,手上便立刻忙碌了起来。
不会一会儿,两份牛肉肠加韭黄就端了过来:“林总,除了这两份,你账上还有35元。”这小子,机灵得很,仿佛大脑里装了架算盘,噼里啪啦的打得飞快。有时候我九点多才过来吃早餐的时候,其实就不是为了吃早餐了,而是过来看着他在众多食客中的表现,这一张台多少钱拿一张多少份,他都清清楚楚,还不耽误在蒸盘上泼上一勺粉浆蒸制下一份肠粉。而他老婆,则忙着收拾台面和收钱。
我回应他:“哦,我再发500给你吧!待会儿公司的人过来吃的话,算我账上吧!如果不够,你微信告诉我!咦,你老婆还没出来啊?”其实我还没试过预付这么多早餐钱,这次算是破例。
他好像不满意他老婆了:“哎,说起不来哦!怎么都要睡到七点半才起来!真是的!不过还好,七点半之前,基本都是学生仔。哎,你这个老板真好啊,连早餐钱都给下属预先垫支了。”说到老婆,语气是埋怨,但是表情则是幸福满溢出来。老夫老妻之间晒的幸福,似乎都是从埋怨对方作为起点的。
“说你多少次了,叫我名字就好。什么总什么总,不适应!”我说。
他点点头,然后指着门前的空地:“听说这块地给你买了?”他说的是潘若安买下来的地块。怎么传来传去就传成是我买的了?想了一下,村民们觉得既然我有能力拿下悬崖搞度假村,而且也看得见悬崖的变化,以讹传讹便觉得我也有这个能力盘下这块地开发。
“我哪有这大手笔啊!不过买下这块地的也是我们股东之一。以后这里会和村里一样,创意村的一部分。”我说。
“那对我这里有影响不?”他问。
吃了一口牛肉肠,依然有水准:“当然有啦!”
他停下手中的活儿:“所以我才问你,我都不问矮仔成!有影响啊?”担心的表情立刻堆满了脸上。
我笑了起来:“怎么一说到有影响,你们个个就以为是坏的方面呢?”人的思维真的很奇怪,一说到有影响,一定是朝坏的方面着想而不是朝好的方面去想,这和保温杯思维一样。所谓保温杯思维,就是一想起保温杯,个个都会第一时间觉得保温杯一定只是将水啊茶啊保持滚烫的温度,但是你一说用保温杯来保温雪糕,可能99%的人都会说那样不就溶了吗?
他反应倒快:“哦哦哦!那我明白了!”
他是属于那种反应极快的人,一点就明。我就纳闷了,工作了这些年,我遇上不少像邹家辉这样其实悟性极高的人,几乎都是那种有过不务正业的经历、然后现在才认真起来的人。如果当初有人指点一下,可能现在都是成就满满的了。
我说:“即便是创意村,也是需要早餐店的啊!只是到时候,你的早餐店要搞得更好一点,说不定村头村尾都有分店呢?银海湾其他地方也有分店,多好!”
“想都不敢想啦!做好这里就满意啦!”他说,“哎,不说了,老爷子出来了。”我看过去,他老爷子正在战战巍巍的从小巷里走出来,他赶紧过去扶着,嘴里不知道在说着什么,而老爷子也一脸严肃的说着什么,邹家辉就一直鸡啄米般的点着头。
我发自肺腑的仰天长啸一声。没想到我的肺活量是这么的大,这一声长啸回荡在水库的群山里反射回来的时候,我还没停下来。这长啸将正在出发的候鸟吓得飞行的阵势略微慌乱,随后就调整回它们的矩阵。鸟儿遇事之初也是慌乱的,可一会儿就还是按照自己既定的计划行进,我们不也应该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