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
「如此简单。」
「呃……」说书人一时语塞,盯着那丈许外的距离,再看回哥哥,发觉是他不愿多说,在拾言搪塞自己。
他刚想发怒,狠狠打醒这家伙,让他不要再做梦了——从圣神大陆到染茗遗址,哪有这么简单?
还没动。
八尊谙却已闭上了眼。
这一回,他不再默而不语。
迎着清凉的夜风,迎着萧瑟的山林,他唇齿翕张,仿就掏出了此身还存有的全部气力,扬声而吟:
「半生寥落兮,秋蝉思夏。」
「忆往峥嵘兮,天泻流华。」
山林死寂,喃吟声随着夜风渐行渐远,却根本走不了多远。
没有剑吟。
没有流光。
只剩下树枝沙沙在响,作以应和,打消了如有外人在场可能会因此突兀之言而心生的些许尴尬。
说书人抿着轻颤的唇,鼻子微微发酸。
他听出了自家哥哥对往昔峥嵘岁月的追忆,以及对剑道的渴求。
可是……
属于古剑修的月,已然去到了别人的头上,不再只聚焦在他一人之身。
当年那个一声动则乾坤动,一剑出则万法随的家伙,也并没有因为此刻吟了两句,便风采归来。
走吧。
我们下山。
其他人怎么怎么样,不关我事,我们回家。
说书人抹了抹眼角,起身刚想上前拉着哥哥回家,不曾想八尊谙略一作顿之后……
「轰!」
整片山林忽而为之一震。
无名之势从天降下,削落了枝上的叶,叶边的花。
因声响而悄悄摸来的林中兽,或砰然砸地,或裂骨葬身,不一而足。
说书人一步刚要跨出,啪地就跪在了哥哥身前,对着他脑袋就是一磕,磕得额头和鼻子都破血。
「???」
毫无防备的他整个人懵了。
勉力在重压下抬起脑袋后,他耳畔又跟给针扎了一般,只听见了一声让人神晕目眩的悠扬的剑鸣!
「匣中歌动兮,今我自洽。」
「月下乘影兮,一剑飞花。」
咻!
一念乘风起,捎上枝边叶。
眨眼间,光影越渡过山涧与青冥,在月色下化作一点乌黑,旋即消逝不见。
嘭。
八尊谙像是断了气,身子一软,倒在地上,后脑勺都给碎石磕出了血。
「啊!」
说书人尖叫一声,察觉到那股势没了后,赶忙上前扶起他来:
「哥哥,哥哥,你怎么了!你怎么能死?」
「何必呢,何必在人家面前死要这个面子呢,别人会笑你,人家又不会笑你……」
他说着一滞,伸出青葱玉指,探了探哥哥鼻息。
欸?
还有气?
说书人眼前一亮,想到了「以念淬火」,赶忙转头瞥向后方。
山间月色,剑鸣不复,风托花起。
不知名的黯紫色花瓣摇摇而落,折了流光,让人为之失神。
「一剑飞花……」
说书人终于听到了一次解释,果然也无法理解。
他怔怔望着远方,喃喃失语:
「他,还是去了……」
……
这一夜。
南域熟睡之人,不察有花开,香自梦中来。
花以风送,自南域而起,失于南冥,未多时,又从东域登陆,辗转道野,山水人家,香送葬剑冢。
「嗡!」
葬剑冢,洗剑池。
青居忽而癫了似的,剧烈狂震起来,像一条饥饿了三十年的细狗闻到了热乎乎刚出炉的鲜黑猪肉包子的味道。
「嗡!嗡!嗡!」
「铿!铿!铿!」
它拼命的挣扎。
它眼泪死命流泣。
它试图冲破洗剑池的封锁,冲破葬剑冢十万残剑的怨念,冲破此地规则重出天日。
它失败了。
纵然它青居有过天
泻流华的辉煌。
今时今日,不过只是一柄生了锈、长了藓的残剑,且被人抛弃了许久、许久。
「呜呜呜……」
它无助地哭。
大梦一场,醒来皆空。
这梦,三十年来,它做了无数次。
……
天山之巅,剑麻之侧。
「搞什么!」
「我是偷你家祖传宝贝了吗,为什么这么追我,有病吧?」
温庭本还在操纵自己的意识体狂奔、狂撤。
突而本体瞳孔一震,收神回来,不可置信地一偏头。
人?
不是错觉!
这三十多年来,除了自己还无人能登顶的天山之巅的虚空,竟真多了一道虚幻缥缈,出尘脱俗的身影。
他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生得松形鹤骨,剑眉星目,手负腰后,气吞寰宇,八尺长躯竟齐天,一袭白袍似谪仙。
这人……
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