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九四章 上囚下限世为笼,道也纷争人也空

道穹苍给的《十三不可曰》中,便有一条说的是“不可曰位格”。

且这“位格”,若单指半圣位格,还冠以“限之”的名头……

这很容易让徐小受联想到八尊谙的劝诫:不要用半圣位格封圣!

“讲。”

“慢慢的讲,你有大把的时间。”

徐小受平心静气说着,像是个循循善诱的恶魔。

阿四的声音变得低沉,也变得铿锵有力,仿佛不是他在说话,而换了另一个人:

“以圣祖之道作阻,以神性之力设囚,凡契约半圣位格者,终至半圣。”

“若想再进一步,只能续走圣祖之道,契约圣帝位格。”

“更进者,则祖神命格。”

“如此,以半圣位格一百零八数,以圣帝位格十八数,再控以圣祖命格一数……”

“则,上路封死!”

“奴者,终生为奴!”

……

圣山诸圣避难团呆滞了。

方问心怔怔听完阿四的话,后面阿四说了什么,已完全不能入耳。

“上路封死……”

“终生为奴……”

他脑海里此刻回荡着的,只剩下这两句话。

道的尽头是囚笼,拼命争抢的半圣位格,是笼外人抛来的谷子。

这不是喂鸡么?

那么大道之争的意义何在?

此生为之奋斗的信念意义何在?

就为了吃下这一粒谷米,鸡立鸡群,再去吃更肥的一粒谷米,还是鸡立鸡群——注定成不了仙鹤,逍遥云端?

“不该如此啊……”方问心失神呢喃。

转头望去,身周来自各域的半圣,此刻各自目中皆如被人夺去了光,一个个阴翳深藏,沉凝得可怕。

是!

井底之蛙是可以活得很快乐。

可它也该有跳出此井,去识天高地迥的机会吧?

若将上路堵死……

堵死的意义是什么呢?

又为什么要这么做,更什么时候开始的“自囚”之路呢?

方问心没有答案。

他看向正在找寻答案的徐小受。

他发现这一刻,自己的心,是站在徐小受这边的。

他看着身周所有半圣的表情,知晓他们跟自己,应该是同一个感觉。

他终于明白……

受爷冒大不韪所求的,是让圣奴站起;而自己毕生所恪守的,是让自己这个圣奴继续跪着!

“但圣神殿堂是不对的吗?”

方问心甚至不敢用“错”这个字眼。

他害怕一否定圣神殿堂的立场,相当于否定了圣神殿堂这么多年的努力。

更否定了红衣、白衣,否定了光明,否定了大陆,也否定自己。

“咔!”

耳畔传来一声裂响。

方问心所不敢去钻的牛角尖,显然有人将头伸进去了,于是一片漆黑。

众人震撼着回眸,望向那位半圣。

他名原焕,中域原家老祖。

他的道心,崩了!

……

“徐小受……”

沧海之东,天人五衰蹲在礁石之上,双膝抵胸,双手无力下垂,勉强抓着那戴了半生的阎王面具,仿若如此,才可缓和过来一口气。

他不像是刚吞完两枚半圣位格的至强半圣。

他反倒像是只狂奔了一路,突然停下后,感到精疲力尽的疯狗。

世界抵触我,唯有海风相拥。

可天人五衰没有感到任何温暖,因为海风是咸涩的,是潮湿的,它拍在脸上,只会带来冰冰凉的疼。

天人五衰当然知晓自己所没有求到的,爱苍生所不敢道出的,徐小受以另一种方式,帮助自己求出来了。

可他更迷惘了。

他望着一望无垠的大海,日暮的光从远处抛来,为海面镶上一层厚厚的橘黄色鳞甲。

那不是面具。

那是长到血肉里头,嵌进去,摘不掉的!

天人五衰低下头,甚至无法在海面上找到破碎的自己。

日暮没有影子,大海也容不下我。

他放下阎王面具,抱住膝盖,无力往后一倒,坐到了礁石上,最后整个人如水般摊开倒下,像是死了。

泪光提亮了眼角,如海面一般,也被日光晕染成了橘黄,迄今天人五衰不知晓自己该不该说出那些话。

正如他吞下了两枚半圣位格,依旧会矛盾的自我,血世珠和衰败之体,永久剥夺了他的一些东西,譬如感恩。

这些东西很小。

炼灵界谈这些,也很可笑。

可正是这些东西,维持着人性!

人性……天人五衰已经不再拥有了,他其实很想当面对他说一句“徐小受,谢谢你”,做不到,也不允许了。

泪到嘴边,这个孤独的老头坐起身来,也只能在大海的礁石上孤独啜泣,他只能如此了。

他甚至不敢说出声来,单是想,就已经给自己逗笑了:

“徐小受,我该谢谢你吗……”

这太可笑了!

天人五衰笑得不能自已。

他将脑袋拍烂了,都无法停下来这般荒诞的思维发散。

“谢谢你……”

“桀嗬呵呵,还是说,应该诅咒你,才算谢谢你?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嘭!

一个海浪拍来,淹没礁石,天人五衰便安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