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始终面色淡然,除开一开始的剑意悸动,此后气息反而越发沉静。
男子打着黑伞,来到崖边,眺望脚下云海,低声说道:“逍遥,一百年了,你这本该世间最自由的剑客为何活成了我们中最循规蹈矩的模样。”
老人静静望着身前古剑,没有作答。
“一百年,你以自身剑道修为隔绝天道,使得天上仙人不得垂钓人间气运,使得这百年间的高手层出不穷。”
“慕容雪虎,竞天择,裴寂,霍天渡,这些人无一不是练武奇才,可最终又如何?他们中有人能替代你继续作这擎天之柱吗?没有!”
男子嗤笑一声,继续道:“人力终有尽时,哪怕是你,如今也即将大限将至,到时天道反扑,仙人降世,封神大劫重新开启,愚昧众生将再次划分两派,打杀打死,说到底五百年一次的洗牌终将无法避免。”
老人抬眸看向男子,沉声开口道:“那你又如何?做局引天上之人来这人间,枉顾天下黎民百姓,想要通通杀个干净,来个一劳永逸吗?”
男人拂袖转身,高声道:“有何不可!天上人将我等视作提线木偶,以命格之术肆意操纵,若无壮士断腕的决心,就算能繁衍生息,也不过是无知家畜,任人宰杀。”
老人直视男子眼眸,叹息问道:“我还是最开始的那个问题,一百年了,你的执着还是没有放下吗,还想着替她报仇吗?无缘。”
男子眼神微动,但转瞬之间就又归于平静。他收起手中黑伞,在这人间最高处,抬首望向更高处。
无人应他,但他知道他们一定在看。
看这人间蝼蚁不自量力,看这蚍蜉撼树贻笑大方。
良久,男子收回视线,重新将伞打上,捏了捏眉心,忽然没头没脑说了一句:“孩子终究还是生得太少了,这杂念祛除得不干净啊。”
老人有些怜悯地看向男子,知道他每生一子,便会将自身的一种多余情感嫁接到孩子身上,再顺势剔除。喜怒哀乐,七情六欲,通通抛得一干二净,仅为保留下最纯粹的“恶念”。
无法舍弃一切,便注定无法毁灭一切。他想将一切都推倒重新建立,为此也可以牺牲掉原本的一切。
越是纯净善良的人,在选择堕入黑暗的那一刻,也会染得比任何人都要深邃。
男子随手将未喝完的酒壶丢下云海,百年交情,今天也算到此为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