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绝望吗?绝望。”
“此生无着,名利皆虚,怎能不绝望。”
“他迷茫吗?迷茫。”
“同是儒道大修,人家在皇城书院名传天下,他在白鹿山寂寂无名,怎能不迷茫。”
韩牧野转过头,看向四周。
“今日的东方书虽然不算名传天下,起码也是一方大儒,名声不逊皇城书院任何人。”
“其实,他与这湖上成千上万的儒道修行者,又有何区别?”
“青藤先生,敢问路在何方?”
不等徐谓开口,韩牧野已经轻声道:“路,在脚下啊……”
徐谓立在原处,身形不动。
但他身上却有不断震荡的迷障之力,似乎要将他和前方的韩牧野吞噬。
言真轻目中透出疑惑,终是顿住。
他刚才已经压制住了徐谓的迷障,为何此时又起?
“哈哈,路在脚下,路在脚下。”
徐谓长笑,一挥衣袖,高声道:“那我就自散修为,换取五十载寿元,将一身所学传承下去。”
“酒友,伱说,我是留在皇城书院,还是去白鹿山书院?”
散尽修为,换取五十年寿元,然后将传承流传。
徐谓一句话,让仙舟之上所有人瞪大眼睛。
一位世间名扬的大儒,竟是要以此生修为,传承教化!
不少大儒都是眼中精光涌动。
立在不远处的那些后辈已经难以抑制上前的冲动。
成为徐谓的弟子,得其倾囊相授,此生成就无量!
“青藤先生,皇城书院有的是大儒,白鹿山太远,依我看,你就在这永定河上传道讲学,来者不拒,岂不快哉?”
韩牧野看着徐谓,朗声开口。
他没有劝徐谓不要散去修为。
这等大儒行事,一旦选定目标,就不会更改。
不过韩牧野给了徐谓建议。
不去皇城书院,不去白鹿山,就在这永定河上传道受业,独成一派!
徐谓去皇城书院,也就是大儒中一位,一身修为散尽换来的五十载,说不定也是碌碌无为。
他要是去白鹿山,倒是能让无数儒道学子景从,提升白鹿山书院的名声。
但韩牧野知道,徐青藤的治学之道与白鹿山是不同的。
白鹿山求的是入世,带剑修行,徐青藤崇尚出世,清谈诗词。
倒不如让他在这红尘烟柳之地,泛舟江湖,成为一个传奇。
等五十载之后,他如果有所悟,或许一步成圣。
若是无所悟,那就沉入大河,浪荡自在。
“好,好,人都能建书院教学子,我徐谓为何不能?”
徐谓长笑着看向四周,高呼一声:“从明日起,我青藤徐谓就在永定河上——”
他话没说完,就听韩牧野高声道:“青藤先生,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何不就今日?就现在。”
看向四周,韩牧野伸手指向仙舟周围环绕的那些画舫:“这里有无数儒道学子书生,无不仰慕先生才学,先生不如今日就挑选弟子,我们还能做个见证。”
说着,他抬手将一份手书拿出:“刚才我在路上收到一份书册,作者乃是观湖县学子齐常,这稿子不错,青藤先生可一阅。”
韩牧野的声音响亮,十里可闻。
远在河岸边,一位手中端着酒盏的青年本准备将酒送到嘴边,听到韩牧野的话,忽然一顿,整个人愣住。
“振通兄,是你的稿子!”他对面的青年一声低呼,仿佛被蛇咬了腿,一跳爬起来。
坐在他对面的齐常点点头,在周围无数学子羡慕的目光中淡淡道:“民生兄,淡定,淡定,喝酒。”
他将酒盏往嘴里送,却送到了鼻尖。
仙舟上,徐谓轻轻接过那书册。
他目光落在书册上,细细的看,看的很慢。
手指划过书页,带起沙沙声。
河面上,清风吹拂,仙舟上布幔轻动。
甲板上没有人讲话。
远处的画舫上,所有人都在静静等待。
河岸边,齐常的酒洒落衣襟而不自知。
书册只有薄薄几张,徐谓不过片刻就看完。
合上书页,他看向韩牧野,淡淡道:“批注的不错。”
韩牧野轻笑点头。
离得太远,外人根本不知甲板上有什么事情。
徐谓转过身,看向河岸边,轻轻开口,声音传彻:“齐常,明日交一份治学心得给我。”
交治学心得!
这是要收齐常为弟子吗?
青藤先生当真是要讲学收弟子!
河岸边齐常扔掉手中酒盏,屁股碌爬起来,向着仙舟方向连连躬身。
他的脸上,再无之前的淡定,口中喃喃自语。
“多谢先生,多谢先生……”
没有人在意他的失态。
今日落魄童生,明日就可能是大儒弟子。
人生变化如此,谁能坦然?
“齐常他,不容易啊……”那几位明显是齐常同窗的青年出声。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将齐常此人经历讲述出来。
这位来自观湖县的学子,小时候也曾是天才,七八岁就能写诗的。
只是观湖县儒道落后,到十四五岁,齐常已经感觉学不到什么东西。
他便背井离乡,远赴三十万里外的皇城。
这一走,就是十三年。
十三年里,他从未回过一次观湖县。
皇城书院旁听,城中大点的书院求学,又在小一点的书院兼任教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