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母后,自己心中究竟在想什么,她自然是一清二楚的。
张晚霁觉得这个时候,要去掩饰和辩驳,也没什么意思了,她掩唇轻轻咳嗽了一声,趋步近前,在恭颐皇后身前的床榻上徐缓地端坐下来,轻轻握着她的手掌道:“我觉得母后险些落水这件事,并没有表面上看上去那么简单。”
在皇后的注视之下,张晚霁凝声说道:“此前我寻烟罗和天香了解了一下情况,她们二人就将大致情况跟我说了一遭。”
皇后的容颜渐渐添了一些血色,修长匀白的手指,在很轻很轻地叩击着,奏出了一阵颇有节律的动响,道:“然后呢,你怎的会怀疑上阿岑的呢?我没有识错的话,阿岑是看着您从小长大的人了,她对你至少是有一份情谊在的,你为何会觉得她存在问题?”
张晚霁能够看出皇后其实也对阿岑心存疑虑,但她藏得很深,至少没有像张晚霁一般在明面上表现出来。
张晚霁自然不可能对皇后坦白说自己重活过一世,她知道阿岑乃是皇廷之中某位贵人的暗桩,是一头不会吠叫的鹰犬。
无从解释,
也不能往这个方向上去解释。
张晚霁细致地斟酌了一番语句,眸睫轻轻上抬,视线的落点重新聚焦在了皇后身上,说道:“温妃与宁国公主跟我结下过梁子,饶是她们母女二人想要行祸害之事,也不可能在宴会上公然行事,若是母后真的落水了,首当其冲的自然是她们。温妃和宁国公主能预想到这一点,也势必不可能会做出这种事。”
一抹兴味浮掠过了恭颐皇后的眉庭,她修长细直的指尖轻轻在暖榻上敲击着,道:“那你的意思是?”
张晚霁凝声说道:“我觉得这在背后推波助澜的,另有他人。”
“这个「他人」,你指的是阿岑?”
“我手上没有切实的证据,遂是特此来问母后,我想知道当时母后落水后的具体情状。”
恭颐皇后没有思索,只道:“当时温妃所赠送的夜明珠,确乎是交付到了阿岑手上,到了桥上,阿岑说,夜色正浓,宜取出夜明珠。”
恭颐皇后视线逐渐变得无限幽远,浓深的情绪掩藏于邃深的眼瞳之下,道:“我取出了夜明珠后,很快就感受到夜明珠的珠身,逐渐变得滚烫,我没有防备,有些拿不稳,夜明珠就这般跌摔在了桥面上。我本想吩咐婢女去将夜明珠捡拾起来,但没想到,夜明珠倏然撞在我的脚踝处。循理而言,我本是能够站稳的,但是,那一夜不知怎的,我重心猝然不稳,本是行将落水的,但习武的本能到底是救了我一把,我摁稳桥头,也就没有摔跌落桥。”
听恭颐皇后将那夜所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张晚霁微微横悬着的心,此一刻稍稍安放了下来。
剧情是一模一样的,但结局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在前世,母后落水,导致怀胎,事后甚至落下了病根,但在今生今世,她避过了一劫。
此则张晚霁始料未及之事,却由衷地感到欣慰,心里亦是舒了一口气。
张晚霁轻轻捏握住了皇后的骨腕,道:“母后分明已经怀疑阿岑姑姑,为何不声张一下,方才阿岑姑姑还打算给您送汤药进来,要不是我阻止,她就将汤药送进来,这该如何是好——”
“嗯?你阻止她了,原来你并非无意。”皇后的眉眼点染了一丝淡淡的笑意,“方才是谁说是诚心诚意地给我送汤药进来的呢?原来是蓄意为之。”
张晚霁:“……”
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时刻被抓住把柄,她左右手两根食指,相互戳了一戳:“我先前不知晓母后是如何打算的,也不清楚您是否对阿岑姑姑有所怀疑,所以,我不敢轻易将心里话同您说。”
张晚霁捏着皇后的手,紧了一紧,温声道:“如今,您对我坦诚了,我也自然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恭颐皇后长久地注视了她一眼:“这是我记忆之中的柔昭吗?”
张晚霁:“嗯?母后何出此言?”
恭颐皇后拂袖抬腕,纤指不轻不重地戳了一下她的太阳穴:“你啊。”
张晚霁捂住额心,暗暗吃了一痛:“母后为何要戳我啊?好疼噢。”
恭颐皇后淡寂地看了她一眼:“跟自家人,还会耍小心计、甚至有所保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