纨纨怔了一怔,忽然合身扑到她身上,抽泣道:“宁姐姐,你为了我,这样损伤身子,我……”完颜宁一手轻拍着她娇小的背脊,低道:“好纨纨,别哭,我还有件东西要给你。”一边从褥下取出一柄短剑,喘道:“我听你二叔说,这匕首代传嫡长子,公爷本该给姑父的。你拿着它防身,就如同你爹爹在身边,不用那么惊怕了。”纨纨上次已知祖父将匕首赠予部下,如今这匕首又藏在完颜宁衾褥之间,猜来是完颜彝赠她的定情信物,如何能收得?完颜宁见她坚辞不受,又低道:“这本是你仆散家的东西,用来保护仆散家唯一的小女儿,正是恰得其所。我和他之间,原不在这些东西上。”纨纨这才肯收下,拢在袖中,又听完颜宁细细嘱咐应对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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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近来忧喜参半,喜的是纨纨自与完颜宁一晤,态度松动不少;忧的是朝臣议论纷纷,民间流言四起,说兖国长公主重病是因为君王宠幸罪门妖女,上天将降祸于大金。皇帝左右为难,若此时为仆散安贞翻案,说纨纨不是罪臣之女,只怕物议更沸,到时候“好色昏君”与“不孝之子”两顶帽子一扣,守纯再出来一搅和,也不用蒙古挥师南下,国家先自乱亡了。
皇后力劝皇帝放纨纨出宫以平民怨,皇帝难舍纨纨,仍犹豫不决。过了几日,各地不知怎的都知晓了此事,竟将所有过愆都推到皇帝身上——宛丘名医张从正病逝[1],是皇帝失德;陈州一口水井干涸,是皇帝失德;连坊间幼童吵架都是皇帝失德。又过了两日,消息终于蔓延到忠孝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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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及保圆睁双目,气得胸脯一起一伏,定定地呆立不动,旁边军士以为他义愤填膺,笑道:“你老兄急什么?”达及保愠道:“他怎能……”话到嘴边又强忍住,不敢将完颜彝与“仆散姑娘”的情/事说出来。
他死心塌地地崇敬将军,从前总觉天下女子难有才貌品性样样俱全者可与匹配,及至上回见了“仆散姑娘”,方知世上竟有这般清丽文雅、气品高华的少女,当真与将军日精月华,天作之合。谁知这美满良缘竟被君王生生拆散,若被将军知道,还不知会痛成什么样子。
他彷徨半日,知道终归瞒不住,还是由自己缓缓道来好些,便低头走到完颜彝帐中,磕磕绊绊地将听到的传闻一字不落地说了。
“仆散姑娘?不太可能吧?”完颜彝愣了愣,他上次见到纨纨时她年方豆蔻,实难相信皇帝会被个半大孩子迷到失德。达及保以为他深信君王,越发为他难过,切齿道:“怎么不可能?仆散姑娘比画上的仙女都好看,那昏君……”
“住口!”完颜彝急忙站起,“被人听见还了得?!”想了一想,沉吟道:“仆散将军唯有这一个遗孤,她若不愿入宫为妃,宁……兖国长公主岂会袖手旁观?”达及保闻言更添悲愤,低喊道:“兖国长公主病得快要死啦!”
此话一出,宛如晴空中炸了一个焦雷,完颜彝震惊之下猛地抓住达及保双臂,颤声问:“你说什么?”达及保见他目眦尽裂,唬了一跳,结结巴巴地道:“据说长主是天乙星投胎,现在官家失德,天帝要召长主回去了!”完颜彝眼前发黑,一口气梗在喉头,几乎晕厥过去,达及保忙扶他坐下,心里老大不解,为何他被人横刀夺爱不着急,听闻个不相干的公主病重却如丧考妣一般。
完颜彝定了定神,想到吉星之说本属虚妄,降罪致病更不可信,定是纨纨不愿入宫,完颜宁为报答仆散安贞夫妇大恩,不惜一切拼死回护才落得奄奄重病,她势单力孤,身子又羸弱,此番只怕要玉碎珠沉。想到此,全身热血冲到头顶,一颗心急痛如煎,跳起来决然道:“备马,我要去汴京!”
达及保早料到他会作此反应,搓手愁道:“回汴京不难,可您怎么进宫去?”完颜彝双目发赤,手按刀柄咬牙道:“顾不得许多了!横竖我赤条条一个人,没亲戚可株连,就只身冲杀进去,我……我和她死在一起!”达及保见他失了神志,吓得抱住他急道:“将军冷静些!您要救仆散姑娘,也该先想个法子,哪能自去送死呢?!”
这时帐外有士卒来禀,副枢送来加急令信,达及保怕他暴起发狂,用力按着他不敢放松,完颜彝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满心急痛,沉声道:“进来吧。”达及保也放开双手,退到一旁。
那士卒入内递上令信,抱拳道:“蒙古南下庆阳,副枢已集齐大军回陕,请将军带领忠孝军与合里合军即日启程!”
军情紧急,听得完颜彝如兜头一盆冰水浇下,登时冷静下来,立即接过令信阅看,果如士卒所说,蒙古名将赤老温已逼近庆阳,使节斡骨栾也到达行省,移剌蒲阿席不暇暖,匆忙集合大军回师赴陕。忠孝军素为诸军所倚重,又惯做前锋,故移剌蒲阿命他立即整兵赶往庆阳前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