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崇成熟稳重的微笑有一瞬间的蹇滞,他习惯性地用手指在床面上点了几下, 就像与当事人沟通时“哒哒哒”敲击桌面给人带来类似于审讯的压力。
他敲打了几下后又蓦地顿住,发现自己此刻莫名颠倒了位置, 好像有压力的反而是他。
他胸口郁气横生,有些埋怨这家酒店不仅偏僻,干洗还没事这么快做什么?因为入住房客太少所以没生意吗?
刚才面对着她所以他话语中自然要催促干洗部的速度,可是也不必这么听话。
尤佳妍打开了门,如被解救一般松了口气连连道谢,一只手接过干洗部送上来的衣物,另一只手扶在把手上想要把门带上,往回掩的一瞬间突然横插进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大力按在锁舌上,手背指骨上还湿漉漉的,急遽把住门的时候上面的水被飞速扬甩出来,门像是急刹车一般被死死扣在原地动弹不得,尤佳妍怔然抬头,忽然就哑了声。
方淮序在回到方氏以后少有这样不衫不履的时候,他穿着一身常服,深色衣物被雨水打湿成更深的墨色,贴在他的身体上微微显露出藏在底下紧实流畅的肌理线条,他的头发也被淋湿了,又好像被人不耐烦地往后抓了一把,于是成缕的发丝撑不住雨水的重量,有一滴水珠顺着他的眉骨快速流下,汇聚到下巴后坠坠滴落在走廊里的毯子上,消失不见。
他的视线分量极重地缓缓从包装好的干洗袋中,转移到她此刻身上还隐有潮湿热气的一袭浴袍,最后望向她的眼睛。
尤佳妍忽然生出一股微妙的“结婚前最后一个单身夜胡搞被捉奸在床”的感觉,她一时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方淮序手上轻轻一带,门就被完全打开了。
“佳妍,是谁来了?”叶崇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方淮序的眼皮轻轻地跳了一下。
“几点了?”尤佳妍下意识做出了个看手表的动作,手臂一抬起来宽大的袖口就往下掉,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臂,她想起自己没戴手表又要急忙放回去,方淮序往她身前迈了一步握住她的手腕,动作自然地帮她把袖子捋下来。
他被雨水打湿,一碰到她连指尖都是冰的,似乎觉得不妥,又隔着浴袍搭在她的肩膀上把她往房间里带,语气温和:“九点十七,我没有迟到。”
他环过她的肩膀一起往里面走,两步就与正半坐在床上的叶崇照了个面,两人很快地对视一眼,方淮序又往床头的小瓦罐和药盒上瞥了一眼,没有打招呼,而是先附耳在尤佳妍旁边轻声解释:“今天京城大雾天,航班延误了,否则能更早的,刚才来这里也有些堵车,我先去你家找了你,所以路上耽搁了。”
抬起头,他才不慌不忙地冲叶崇微微一笑,招呼道:“身体不适?”
叶崇也客客气气地回答:“还好有佳妍,今天这么大的雨,她还专门为我送药送粥,真的太麻烦她了。”
方淮序人畜无害地点点头:“是的,今天雨确实大,不过妍妍向来对朋友很好,你之前帮了她很多,我也很感激你。”
叶崇也笑:“都是小事,只要她开口。”
“我能不能也借用下浴室?”方淮序扯了下领口,脖子微微往后仰,喉结在上面顶出一个锋利的弧度,他自如道,“没来得及带伞淋湿了,要是明天感冒了,妍妍成天跟病人在一起也太烦了。”
叶崇往尤佳妍那儿看去一眼,笑着说:“当然,请自便。”
方淮序转头问尤佳妍:“你要不要先去浴室换一下衣服?”
尤佳妍往床头迈出去一步:“我叫一下服务铃,给你拿个新浴巾吧,里面没有新的了。”
她才走出一步,腰上的浴袍腰带被人从后面勾了一下,方淮序顺势攥住她的手腕往后轻轻拉了一下,表情无辜至极:“没关系,我不讲究的,人进进出出不方便病人休息。”
叶崇揉了下耳朵没说话,他能肯定方淮序绝对没安好心。
果然,尤佳妍进去换了衣服坐在沙发上,方淮序进浴室冲了个澡,再出来的时候神色自若地披着尤佳妍的浴巾,头上还盖了块毛巾胡乱擦了几下,叶崇移开眼神——那应该也是尤佳妍用过的。
方淮序穿着浴袍跟穿着新年战袍似的,他在房间里逛了两圈,把自己的衣服挂在衣橱里等空调吹干,然后站在尤佳妍身边开始友好地询问叶崇是吃什么东西吃坏了肚子,需不需要他带他去医院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