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黄狗突然从背后冒了出来,轻轻撞了孙燚一下,孙燚弯下腰,抱住大黄狗头“大黄,你怎么跑出来了,这么大的雪,躲窝里不暖和吗?”大黄狗在孙燚脸上蹭了蹭,哼哼了两声,摇晃着尾巴。
雪白天地里,唯余少年和狗。
在几十里地外的云崖山,李砚遇上了大麻烦。
今年的天特别的冷,李砚的父亲李光奇的哮喘比任何一年更严重,一个看起来那么雄壮的汉子被哮喘折磨得气息奄奄,李砚煎了药,吃下去效果却不大,稍微有点好转,不到一会儿又开始咳得歇斯底里,李砚看着父亲难受地弓缩着的身体,他心里非常不安。今年这个冬季才开始,就异乎寻常地冷,还有漫长的几个月要熬过去,而父亲这种严重的病情,耽搁下去很难熬过这个冬季了。他必须立刻做出选择。
李砚果断地决定要带着父亲出山,山外的镇子是唯一的希望,要走就立刻走,再推迟几天,天会更冷,雪会更大,到时候连出山的道路都会被风雪掩埋,想出去就更难了。
家徒四壁,有几根虎骨,一根人参能值点钱,打包带好,出去找郎中,还要找住处,需要花费的地方还不少。出门收拾出一副简单的爬犁,把家里所有的被子都铺上去,给父亲穿上所御寒的袍子,盖上皮子,李砚搀扶着父亲坐上爬犁,李光奇咳得喘不上气,他虚弱地抓着李砚的手,摇着头,他知道儿子想要干什么,他不能也不愿让孩子去,这样的风雪天出山走几十里地,本身就是很大的冒险,何况万一路上遇见什么野兽,那将是九死一生的结局。
“相信我,父亲,我能带你出去。”
“如果现在不走,以后更走不了了!”
李光奇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只能听李砚的摆弄,李砚用几根布条将李光奇绑在铺好的爬犁上,腰间插了一把短刀,爬犁边上挂着一根铁枪,背着弓和箭,弯下腰,曲着腿,辨别了方向,用力拉起爬犁。
弯曲的山路,厚厚的积雪,飞舞的雪花,呼啸的冬风。
爬犁在厚厚的雪地上留下了深深的印迹。虽然身上穿着厚实的袍子,但是爬犁的绳子很快将稚嫩的肩膀磨破了皮,痛,让李砚更清醒。十四岁的男孩身上拉着的不仅仅是父亲的生命,更是他生活在世间的寄托。背负,希望。负重,道远。
也许老天爷偶尔开眼,这一路高高低低虽然艰难,所幸路上并没有遇见野兽,在天色大黑之前,李砚终于把爬犁拉出了大山,十几里的山路耗尽了他全部的体力,心跳如擂鼓,喘气如牛吼,汗水仿佛流尽,血液快要沸腾。但是,他不敢停,爬犁,爬犁的绳子和他弯曲的身子牢牢地钉成一个稳定的三角,不知道是他拉住了绳子,还是绳子拉住了他不倒。李光奇一路竭尽全力地控制自己咳嗽的欲望,憋的死死地,实在忍不住也是用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尽量不发出声响,他知道自己的儿子此刻在干什么,他不想成为孩子的累赘。
一步,一步,一步,每一步都走得艰难,每一步都走得坚定,路途从来不是前进的阻碍。孩子是父母的希望,父母更是孩子的依靠。这种爱,山海不能挡。
大黄狗满身雪花地冲进了院子,孙燚正在院子里赤裸着上身劈柴,大狗:“汪汪”狂叫了几声,咬住他的裤子就往外拖。
:”怎么了,怎么了,大黄,急什么啊?”孙燚顺手扯过挂在一边的袍子,一边顺着大狗拉扯往外跑去,大黄狗越跑越快,孙燚都跟不上他的速度,大狗回头叫了几声,继续往前跑,跑几步回头看一下,孙燚知道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于是他跟着大狗拼命地跑了起来。
镇子进来不远的街上,停着一辆简陋的雪橇,雪橇前方雪地里,趴着一团东西,孙燚跑前几步,才看出那一团东西是身上裹着乱七八糟的兽皮,破麻布的人,人脸扎在雪地里生死未卜,大黄狗已经在扒拉地上的身体,那具身体没有一丝反应,孙燚急忙上前抱住,用力翻了过来,先是用手指触摸到身体,身体和衣服都覆薄薄的一层冰,所幸隐隐还有点温度,心里松了口气,伸手抹去覆在脸上的冰雪,两道飞舞得眉毛都冻僵了。
:“李砚李砚!”孙燚又急又惊,用力摇晃着身体,大声地喊着,但是李砚一动不动。
孙燚抱起李砚僵硬的身体,连拉带拖走到雪橇旁,这时候才发现雪橇上还绑着一个人,这个人全身都盖着乱七八糟的什么枯草,干树枝,被子,兽皮,被绳子捆绑了好几道,身体也是一动不能动,但是仔细看看,他的眼睛还微微睁着,睫毛还微微颤动。孙燚也没多说,直接把李砚的身体盖着雪橇上,用雪橇上的绳子随便固定一下。
转身来到雪橇前,抓起雪橇的绳索,牢牢地上了肩头:“大黄,走!嘿!嘿!”
孙燚咬牙切齿地用着劲,左扭一下,右歪一下,雪橇艰难地移动了一下,又一下,慢慢的动了起来,孙燚整个身体都俯下了,几乎与地面平,脚下的路太滑了,脚底走走滑滑,异常艰难,即使艰难,雪橇还是一点一点地向前移动着。
看着漫天飘舞的大雪,孙燚忽然想知道现在的李砚过得怎么样了。有一阵没有看见李砚了,自从上次喝过酒后,一个多月里李砚只来过镇子一次,带了几张红狐的毛皮来卖,买了一些过冬的储备,开了几副药就回去了,他说他的父亲到了冬天就会哮喘发作,要多准备点药才能熬过冬天。算算日子,两人再见面可能要等到来年春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