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渐渐黑了,梁欢欢不知道该去找谁,最后还是找了一个客栈过夜,她手头的银子不多,又学不会俭省,住了一夜之后,全部的银子就花光了。
梁欢欢从小到大习惯了靠父母,如今双亲身陷囵圄,她就不知该何去何从了。
最后,她找到了蒋府。
蒋启海在养病,他自己是不能随意进出的,但楚云梨也没有彻底将他与世隔绝。有人找他或者他想买什么东西,都不会被拦下。
听说梁欢欢找上门来,蒋启海立刻就想到了曾经岳父岳母的霸道。本来不打算见梁欢欢,但他最近憋屈够了。
在罗妙颜面前占不了上风,从梁欢欢那里找补一些回来还是能的。
于是,他让人将梁欢欢请进门。
这个事吧,管事可不能做主。
无论是谁,想要见蒋启海,都得问过家主的意思。
梁欢欢中午就到了蒋家门外,一直等到夕阳西下,里面的人却始终没回话。她等不及上前询问,门房就一个意思:里面还没有消息,不能随便放她进去,如果她等不及,可以先离开。
说实话,梁欢欢是真的想走。
但她没地方可去,只能一直等在门口。
天渐渐黑了,楚云梨忙碌了一天,带着两个孩子坐马车回家,隔着老远就看到门口蹲着一个人,她看清楚是梁欢欢时,颇有些意外。不过,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梁欢欢这个人没什么脑子,习惯了靠别人。现在如今,她认识的所有人中,还愿意见她的,大概只有蒋启海。
当然,这是她一个人的想法。两人有这几年的夫妻感情,和离的时候,是两家长辈做主,没有问过他们夫妻的意思。
在她看来,蒋启海哪怕恼了她,应该也不会让她露宿街头。毕竟,曾经他对她那么好。
马车停下,梁欢欢下意识抬头去望,与马车上的女子对视,她勉强扯出一抹笑来:“妙颜……”
楚云梨放下了帘子,马车继续驶动,很快消失在了大门中。楚云梨刚进屋,就有管事来低声禀告:“都在外头等了大半天了,公子也有意见她。”
闻言,楚云梨沉吟了下:“让他们见!不过,告诉蒋启海一声,家里不会收留外人,话说完了就把人送走。”
管事急忙答应下来。
终于在天黑时,梁欢欢得以进了门。自从和离后,她每次来这里,心境都大不相同。一路恍恍惚惚,到了她曾经住过的院子,再看到大树下的男子时,她有种物是人非之感。
曾经他们是恩爱夫妻,蒋启海每每看到她,眼神里都是笑意。
如今,到底是不同了。
蒋启海看到人一步步走来,他发现梁欢欢变了许多,曾经满脸骄傲的人,此刻像是个小可怜。
“有事吗?”
梁欢欢听到他这么问,不好接话。转而道:“你瘦了许多,身子如何?”
不提这茬还好,蒋启海脸色不太好看:“梁欢欢,我记得你以前没这么可怜……”他上下打量她:“你的那些首饰呢?没了?”
梁欢欢要是还看不出来他对自己的鄙视,就真的是个蠢货了,她本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当即就恼了:“蒋启海,你这是何意?”
“没什么意思,当初我一受伤,你急吼吼就回了娘家,没多久就再嫁了。”蒋启海冷笑着道:“我可听说你家被查抄的消息,怎么,这是没地方可去,想来求我收留?”
梁欢欢心思被说中,又见他满脸嘲讽,压根儿没有想要照顾自己的意思,也没想要念旧情,她顿时就后悔了,自己不该来这一趟的,这纯粹是自取其辱。
她本就是个不饶人的性子:“蒋启海,我不是来求你,就想来看看你到底死没死。”
蒋启海:“……”
“梁欢欢,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你别太过分!”
梁欢欢微微仰着下巴:“我再怎么落魄,也轮不到你来奚落。”
蒋启海冷笑连连:“我就奚落你了,你待如何?你嘴上说是不求我,其实你就是来求我收留的,方才罗妙颜让人请你进来的时候,已经跟我说了。咱们俩可以见面,但绝不让你留下过夜。”
梁欢欢气坏了:“你不留我,是不是还想和她再续前缘?可惜人家看不上你一个病秧子,她还那么年轻,又有本事,说不准以后会改嫁!”
“她才不会!”说起这事,蒋启海心头苦涩无比。他已经是个废人,没几天好活,临死之前,能够求得罗妙颜原谅已经很好了,两人不可能再做夫妻。
“就是会。”梁欢欢故意气她:“这天底下不止男人好色,女人也一样。你也别怪我,当初我只是不能生,你就跑去外头找了别的女人。你都成了废人了,凭什么拦着不让我找男人?”
蒋启海气不打一处来:“你找了个好男人嘛,我都听说了。这天底下的女人跟你可不一样,你简直不知廉耻,抛弃了夫君另嫁,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梁欢欢,我错看你了,如果早知道你是这样的,我当初说什么也不会娶你。”
梁欢欢瞪着他:“你娶的是我吗?你娶的是我梁家的好处!”
她是天真,并不是蠢,该懂的都懂,不过是以前凡事有爹娘撑着,她不愿意懂而已。
两人见面吵得不可开交,都往对方最痛处戳。蒋启海最近仔细休养了一番,所以才能说这么多的话。吵架之后心绪不宁,胸口又开始堵。
他突然觉得把这个女人接进来是个馊主意,本来是想在她面前占上风的,想看她低声下气求自己……现在看来,这女人哪怕落魄到了这样的地步,也压根不知道服软。
“来人,送客。”蒋启海捂着胸口,觉得头也有点晕,他再一次后悔之前找人来吵架,嘱咐:“以后她再来的话,不必禀告了,直接打出去。”
梁欢欢瞪大了眼:“蒋启海,你当真一点旧情都不念?”
蒋启海垂下眼眸。
他们之间有旧情那玩意儿?
最开始不念旧情的是梁欢欢,他确实对不起她,但对她好也是真的,结果呢,他刚受伤,这女人转身就走,在那之后别说回来探望了,连东西都没有派人送过。这女人压根就没有心。
“滚!”
梁欢欢很少受过这种屈辱,或者说,她长到这么大,受的所有委屈都是蒋家给的。
至于那孔宁,她当时确实生了气。但孔宁在她面前,从来都是温柔的。
“蒋启海,你个废物!连家业的守不住,被一个女人左右,你活着就是浪费粮食。”
蒋启海霍然抬头,哪怕到了现在他也不愿意承认自己比不过一个女人。或者说,被一个女人压在头上翻不了身。梁欢欢说什么不好,偏偏提及此事,他眼神凶狠:“你再说一遍?”
梁欢欢又说了一次。
蒋启海气得扑上去打人。
两人身体都不太好,梁欢欢肯定是不会被动挨打的,下意识还了手。
边上伺候的人从头到尾无动于衷,没有人上前去拉……早在梁欢欢进门之前,他们就已经得了吩咐。这夫妻俩无论是吵也好,打也罢,都不许他们插手。
现如今家中做主的是罗妙颜,所有的下人都明白这个道理。因此,众人不止没有上前去拉,反而还往后退了几步。
论起来,还是蒋启海身体要差些,他也就是最近修养了才看起来精神一点。等到两人打累了,蒋启海都已经吐了血。
梁欢欢有些被吓着,转身就跑。
可惜这一次她没能跑出去,还没走多远就被人给拦住了。楚云梨出现在她面前:“你把蒋启海打伤了,想就这么走,没那么容易。”
梁欢欢忍不住道:“他也打我了。”
楚云梨铁了心要为难她:“但他受伤很重,刚才都吐了血,本来身体就不好,又被你给打了一顿,你先别走,等大夫看完再说。”
梁欢欢心里有点怕。
因为愿意护着她的人已经不在,她找不到人求助,尤其她心里很清楚,罗妙颜是恨她的,绝不可能轻易放过她。
“你想怎样?”
楚云梨不想怎样,大夫已经到了,蒋启海本来就活不了多久,如今受了这伤,更是伤上加伤。大夫把过脉后直摇头:“都说了不能太激动,结果他不听劝,又受了这些伤……好好养着吧!”
蒋启海吐了几口血,脸色白如纸,他呼吸都有些艰难,一把握住大夫的手:“你要救我……咳咳咳……”
着急之下,他又开始咳嗽,又吐了一口血,这一回吐出来的血中还带上了血块,好像是内脏。蒋启海看到这般情形,心中慌乱的同时,身体再也承受不住,整个晕厥过去。
昏过去前,还隐约听到大夫说:“准备后事吧。”
蒋启海:“……”
他不想死!
他怎么会死?
明明之前一切都好好的,他甚至有了一双儿女,怎么就弄成了这样?
归根结底,还是他看错了人,如果他没有找罗妙颜,就不会发生这些事。或者更早之前,若不是梁欢欢太过霸道又善妒不饶人,他何必跑到几百里开外去找到罗妙颜来为难自家人?
于是,他在昏迷之中,将这一切理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