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挺熟悉的,楚云梨再次看了过去,看着那瘦脱了相的脸,试探着换唤:“周兰灵?”
“是我是我。”周兰灵连滚带爬往她面前扑:“快救我……他们会打死我的……”
周兰灵的模样实在太骇人,胆子小的都往后退了退,林母吓得咽了咽口水,想到自己女儿,她回头道:“你们快跟我去救人。”
周兰灵趴在楚云梨面前:“你走了后,他们看我们就更紧了,我去抱柴火……都被打了一顿,他们非说我要逃跑……我跑不了,都不想跑了……可这日子实在过不下去,再不走,我会被他们打死……花椒,你走的时候为何不带我?”
楚云梨带着众人离开时,周兰灵刚挨过一顿打,压根就走不动。
再有,周兰灵之前几次三番想要害她,她可不是圣人。
“你走不动,我带不了你。”
周兰灵哭得涕泪横流:“你骗人,妮子那么惨,站都站不起来,你都把人带走了。你就是不想救我!是不是?”
听她控诉质问自己,楚云梨气笑了:“我确实不想救你,现在把你丢回去……”
“不要!”周兰灵尖叫道。她方才虽然在哭诉,但脑子一直没停着。杨花椒带了这么多人来,一定是为了找村里人的麻烦,上一次离开,全都是女人和孩子,让人带着她,实在是强人所难。这一次不同,这么多的男人,随便找哪个都能将她背下山去。
她真的做梦都想回家。
村里那些凡是从乡下买来的女人,哪怕已经生了孩子的,能够活到四十岁的都很少,大部分都是在没生孩子或者是生了孩子之后被虐待而死。她来了这么久,一直没有传出喜讯,接手她的男人对她越来越不耐烦。
这男人还不如张大虎疼人,她使劲浑身解数都没有用,男人只在乎她干不干活,生不生娃。这段日子她简直过得生不如死。
再留在这里,她很快就会死。
听着身后追来的动静越来越近,周兰灵哭得愈发伤心:“花椒……以前是我对不起你,你别跟我计较。咱们同为被卖进来的女子,你千万要救我这一回。”
她一边说着,一边紧紧拽着楚云梨的裙摆。
林母想到什么,道:“这些人都是我花银子请的,全都听我的吩咐。我问话,你老实答了,能让我满意的话,我让他们带你下山,送你回家。”
周兰灵满脸惊喜,忙不迭点头:“你问,我一定知无不言。”
楚云梨似笑非笑:“你可别太相信她,我和三娘都是被她卖来的,她背后可有一个大拐子,足足卖了四五百人。”
周兰灵面色微变:“花椒,我记得你家住在郊外……我家离你家不远。”她看着林母:“该不会我也是被你卖的吧?”
林母摇头:“我不认识你。”
周兰灵想要说出自家住的镇子,问面前的妇人有没有印象,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事到如今,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她得求这些人将她带下山……在此之前,要让这些人答应庇护她。否则,身后的人追上来,她这双腿一定保不住了。
简直怕什么来什么,说话的功夫,后面一群人围拢过来。走在最前的男人楚云梨挺眼熟,正是当初追来被她拍回去的人之一,好像是买下韭菜的男人大山。
几个男人追来,看到周兰灵的同时,也看到了乌泱泱的一大群人。面面相觑过后,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开口。
本来呢,面对从村里跑出去的女人,那一定不会手下留情。尤其杨花椒跑的时候带走了那么多的人,还烧了村里的宅子,那一夜,除了烧毁的财物之外,村里还死了二十多口人。
以至于在那之后,村里人都不太愿意去山下买媳妇了……这媳妇烫手,一个弄不好就会闹得家破人亡。
大山当初被拍下山,看到杨花椒就觉得头隐隐作痛,此刻被众人推出来,他质问道:“杨花椒,你还敢回来。”
“敢啊!”此刻楚云梨一身利落的裙装,肤色红润白皙,头发也用簪子束着,再没了曾经的狼狈。她笑盈盈道:“我带着这么多人呢,说夸张点,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你们。”
几个男人面色很不好看,有人悄悄溜走,打算去叫帮手来。林母看在眼里,急在心思,她的目的可不是和村里人作对……但想要维护住女儿的名声,除了将村里所有女人救走外,再没有其他法子。她悄声催促:“花椒,我们这么多人呢,不如分一拨去村里找人?来都来了,我想着将她们全都带走。”
这话听着是好心,但若是林母是个好人,这世上就再没有坏人了。不过,她这想法刚好合了楚云梨的心意:“你带点人先去。”
林母松了口气,带着男人和儿子,又叫了百来号人,问了村里的方向,浩浩荡荡而去。
很快,楚云梨面前聚集了村里五十多个男人,几乎所有的青壮年都到了这里。
饶是如此,跟楚云梨这边比起来,差距还是挺大。大山忍不住道:“杨花椒,你自己走了就算了,村里人也没打算找你回来,你何必揪着不放?再说,曾经打你的胡家人全都死光了,咱们这些人跟你无怨无仇的,你带着这么多人来,想做什么?”
“这些人不是我带的,是你们买了不该买的人。”楚云梨上下打量他:“韭菜现在在哪?”
大山冷哼一声:“那是我媳妇,关你屁事。”
楚云梨好奇:“她哥哥有找来吗?”
有找来,找到的时候整个人都饿得虚脱了,他们面对这样的人,本来是要将人打死的。刚好那段时间得耕地,村里的牛没那么多,便让他帮忙干活了。
最近活刚干完,人被丢在了牛棚里,任其自生自灭。这都已经第三天了,还有没有气都不一定。
大山自然不会承认:“我没见着。你不信可以问一问大家伙。”
忽然有人急冲冲过来,隔着老远就喊:“村里来了好多人,要将咱们的媳妇带走……”
众人沉默,他们已经知道了啊。
这么多的男人进了村,为首的杨花椒是个特别狠的人,明显来者不善。村里买来的这些媳妇,大概都要留不住了。
好生把人交出去,大家好聚好散都是运气。怕就怕杨花椒不依不饶,还要算曾经的那些帐。
毕竟,杨花椒逃跑后被抓回来两次,都是他们帮的忙。那两次回来之后都被虐打了一番,险些丢命。这么一算,杨花椒和村里所有人的仇怨深了去,不可能善了。
大山踌躇了下,道:“我把韭菜买回来,又花了一笔银子,足够我另外买一个年轻的姑娘……我是念着夫妻情深,想让一家人在一起,所以还是找了她……稍后你去问一问,如果她愿意跟你走,我绝不强留。”
身后的男人眼看大山都这么说了,也纷纷表态。只要自家媳妇愿意离开,他们绝不挽留。
于是,一群人浩浩荡荡到了村口。
此刻林母正带着人在村里到处搜寻女儿的踪迹,她带的人多,又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很快就问到了女儿的下落。
林云被一户姓李的人家买去,算起来是李氏的娘家堂弟,他家最穷,所以儿子都二十好几了还没个媳妇,比李氏生下的傻子还不如。
林母听着这些,眼睛都恨红了。
“他们有没有圆房?”
愿意答话的是一个从山下买来的媳妇,期盼着被她带走,此刻有问必答,闻言有些迟疑,却还是点了头:“李冬他早就盼着有个媳妇,平时在村里就不太讲究,专门堵那些落单的小媳妇儿欺负。那姑娘来的当天,客人还没散呢,他就闯了进去,好多人都听见姑娘求饶……”
林母心中疼痛无比,想到女儿那样讲究的人被这般对待,还不知道要如何难受,兴许想死的心都有。
小妇人看出来了她的难受,道:“这也不算多难堪,在村里是常事。落单的小媳妇容易被汉子占便宜,回家后还不敢提,被人撞见的都有。”
林母不敢想象这是怎样肮脏的一个地方,女人在这里简直就跟个畜牲似的。她颤着声音道:“带我过去。”
小妇人有些迟疑:“你会带我走吗?”
“会!”林母为了护住自己女儿名声,不想让带来的这些人认出哪个是自己闺女,早已打算将这些小媳妇全都带走。
小妇人这才满意:“本来家里让我去地里把拔菜,再耽搁一会儿,他们就要找来了。你愿意带我走,我才敢磨蹭,否则,又要挨打。”
说着,她一撩袖子,露出了满是青紫的胳膊。
林母听着她话中村里女人的处境,看到这些伤。隐约有些明白了杨花椒的恨意。
林云被关在柴房中,这边只有一个小窗。大白天屋中也是黑漆漆的,此刻她身上连一件衣裳都没有,全身上下都是伤。主要是她之前想跑,哪怕被绳子绑着,也跳到了院子外。
她长得好,李冬刚得一个媳妇,哪怕恼她逃跑,将人狠揍一顿后,到底舍不得打断她的腿。便想了一个好法子,将她身上的衣衫全部除干净,只要她还要点脸面,怕撞上其他男人,就不敢溜。
这确实是掐着了林云的死穴,她是城里的姑娘,小时候得家里宠,大了后背靠苗哥,嫁人之后又被男人捧在手心。她自觉有几分脸面,被李冬强占已经让她羞愤欲死,光天化日裸着身子在外奔跑是她绝对干不出来的事,若再遇上个男人,怕是还要被人欺辱。
村里的这些又脏又臭的男人,她恨不能离他们越远越好。
林云听着方才外头有些动静,紧接着院子里所有的人都不在了。她又有了离开的念头……反正家里没人,找一套衣裳穿上了再走。
她颇费了一番功夫才将自己手上的绳子弄掉,又废了半天力气才将柴房的门打开,刚出门,就看到了浩浩荡荡过来的众人。
林云一眼扫去,全都是男人。她尖叫了一声,急忙缩回柴房,太过着急,又踩着了一根柴火,脚下一滑,整个人摔了个四仰八叉。
林母只听尖叫就知道是自己女儿,立刻勒令身后的男人停下,她自己一个人进了院子,看到女儿浑身青紫,她急忙扑上前:“怎会如此?”
林云听到母亲的声音,顿时放松,忍不住悲从中来,扑进母亲的怀里大哭。
她越哭越崩溃:“娘……您可来了……我真的以为自己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们……我以为我会死在这里……你怎么不早点来……李家那两个混账,父子俩一起……”
林母将女儿揽入怀中:“别哭了,外头那么多人呢,我给你找件衣裳来。”
林云忙不迭点头,亲娘到了,她便也有了主心骨,哭过后不再慌张。等到换上衣衫,蒙上脸后跟着母亲到了外头看到那么多的男人,又添一层心安。
有这么多人在,她肯定可以平安回家。
只是……回家去之后,苗哥还在,兴许还要对她动手。
想到此,刚刚脱身的喜悦像是被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浇得丁点不剩。
不过,能够脱身始终是一件好事。
楚云梨坐在村口,和村里的男人对峙,她让自己带着的人分出一半,让他们去村里找那些被买来的小媳妇,只要愿意离开的,都可以收拾行李过来。
上一次走了的十来个媳妇,有三个被追了回来,剩下的全都如泥牛入海,丝毫踪迹都寻不到。要说留下来的这些媳妇没人动心,那绝对是假话。
实在是在山里太穷了,一年辛辛苦苦干到头,自己干得最多,吃得最少,还要被脾气不好的男人打,整个一出气筒。如果是在山下,哪怕是嫁到村里,日子也不会这么难过。
之前她们不敢走,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走不了。如果逃了,又逃不掉,回来后会挨一顿打,甚至会被打死。她们哪里敢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