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证据呢?”上校挑起右眼的眉毛,“我们要按法律办事,这些毫无根基的指控无法说服任何人。”
阿达尔贝特无言以对。他不能凭借直观的结果或相关性来判断因果关系,否则他自己也成了一个他本人最痛恨的那种阴谋论者。但是,他确实相信防卫军当中存在内鬼,而且广泛分布于各个部门。眼下,他们的任务不是守住山谷和铁路,而是活着离开这里。的确,他们自身违反了防卫军的整体作战计划,因警备军总司令部和上峰都未命令他们进攻,且整体作战方案中并无西北战线的任何内容,但这一纯属【意外】的战役已经开始,友军和上峰都没有坐视不管的理由。
“我没有证据。不过,您要是希望自己死在这里,尽管和我辩论所谓指控的合理性。”
后方不会有任何援军抵达,物资倒是能够及时送达前线,这种怪异的状况同样引起了斯迈拉斯的好奇。斯迈拉斯向达特曼上校建议直接求援,观察友军的动向。此前,他们的行动是保密的,和他们保持默契的友军没有公布任何情报,而叛军的秘密行动则被其他防卫军部队无视了。这种所有人对实际情况一目了然的哑剧再演下去,吃亏的只有达特曼上校和第五步兵团的全体官兵,得利的则是那些暗中进行肮脏交易的败类和野狗。
上校握着手中的水杯,表情严肃地注视着地图上标志敌我分布的图钉。
“您很清楚,我们不能将希望寄托在外人身上。”达特曼上校指着后方犬牙交错的战线,“一旦让下面的士兵相信他们很快就能得救,他们再也不会奋力作战。”
“但是,如果他们认为自己会长期孤立无援地被困在这里,带来的负面效应会更加严重。”
达特曼上校妥协了,他措辞委婉地向上级请求立刻派兵支援,并说明了此处地点的重要性——想必上级早就知道了。随后,达特曼上校决定加固防线,他判断叛军将继续分散兵力进攻防线各处,只要能够在所有方向予以坚决反击,就能阻止对方的攻势。他的想法很简单,叛军【志愿师】的装备不擅长山地作战,这些活见鬼的罗德西亚叛徒没机会攻上山,他们的火炮和装甲车也起不到任何作用,第五步兵团能够在这里完成其历史上最辉煌的一场战斗。
罗德西亚叛军【志愿师】的骨干是叛逃的前防卫军士兵,后来该部队吸收了部分当地民兵武装,最近又招收大量土著士兵参战,总兵力急剧膨胀到15964人,并拥有三百多辆坦克——尽管部分坦克已经是不再适合出现在现代战场上的老旧型号。为了更好地指挥这支东拼西凑的部队,叛军将【志愿师】划分为七个人数、编制不等的步兵旅和一个装甲大队,并在停火谈判期间偷偷地将大部分轻步兵部队运送到了前线抵抗防卫军的进攻。目前正在和第五步兵团作战的,是刚从罗德西亚东北地区被调往西南方向的叛军第4步兵旅,他们此前一直警惕空降兵团的进攻,而空降兵团目前按兵不动,于是叛军急令【志愿师】余部支援西南战线。不料,叛军在通向马塔贝莱兰的路上遭到了防卫军第五步兵团的阻击,导致其主力部队无法前进。从双方的拉锯战开始以来,【志愿师】第4步兵旅下属的马绍纳兰步兵团的两个步兵营几乎在战斗中全军覆没,医护兵和军医们每天将上百个运尸袋丢到山下,这让叛军指挥官们顿觉耻辱。
然而,第五步兵团大概也到了极限。如果不是麦克尼尔主导的一场突袭行动成功地捣毁了叛军的炮兵阵地,也许达特曼上校已经下令抛弃车站逃跑了。在上山的所有路线上,最平缓的一条道路便在铁路两侧,这里也是叛军和防卫军争夺的重点。双方都不敢破坏铁路,连防卫军的轰炸机都会绕开这一区域,这给了叛军一种志在必得的信念:他们一定能够完好无损地拿下这些交通设施。
阿达尔贝特向麦克尼尔讲述了上校的判断,麦克尼尔先是表情凝重,而后露出了难以遏制的惊恐神态。
“您没阻止他?”
“阻止不了,他很自大。”
“某种程度上来说,上校没说错……只要物资能够源源不断地抵达这里,我们能继续支撑下去。”麦克尼尔翻着他背包里的那些旧报纸,“不过,他搞错了一件事:应该是,只要我们不想赢,就输不了。”
“不想赢?”阿达尔贝特感到有些奇怪,“别开玩笑,哪里会有不想赢的指挥官呢。”
“假设所有指挥官都能明智地判断战局,总有一些人会意识到自己所处的局面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取得胜利的死局。在这种条件下,放弃任何取胜的幻想而只考虑以最小代价结束战斗或开启下一场战斗,才是最佳策略。”麦克尼尔叹了口气,“上校明知道我们不可能抵挡敌军的攻势,却还活在梦里。”
麦克尼尔坚持要求回到前线作战,阿达尔贝特见状只得同意。年轻的士兵穿好衣服,在其他人的带领下来到了铁路附近,海因茨·迈耶中尉正紧张地指挥其他士兵修补防线上的缺口。
“哦,您回来了。”迈耶中尉上下打量麦克尼尔,“然而,您不适合参加这么激烈的战斗……不如在后面进行火力掩护。”
达特曼上校的草率决定带来了灾难性的后果。基层指挥官被迫分散兵力,每一条道路上只有很少的士兵在防守。考虑到他们还需要防止叛军从其他小路上(例如和他们一样从悬崖边绕路)偷袭,能够自由调派的人力就更少了。因此,当迈耶中尉手下的几十名士兵看到两三百人的队伍顺着铁路向上冲锋时,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惶恐不安的表情。
迈克尔·麦克尼尔坐在木桩上,将机枪对准了敌人的方向。他隐约感到左臂有些麻木,左手也不太灵活。在突袭炮兵阵地的那场战斗中,他的左臂中了两枪,右腿中了一枪,所幸都没有击中要害,他本人也并不在意伤势。等到他重新回到战场之后,才察觉片刻的迟缓对战斗而言都是致命的失误。他深吸了一口气,瞄准了黑压压的人群,开始向敌人扫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