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趣的提议。一个很悲哀的事实是,我们在墨西哥的行动高度依赖劳尔·里维拉和他的同伙。另一个让我感到不安的问题,则是我们对他策反了我方情报人员这件事一无所知。如果他没有把我们送到他的总部大楼而是计划直接杀人灭口,我们事先不会得到任何警报。”
“希尔特顾问,我对此有不同的看法。”麦克尼尔略微移开视线,“也许这些看似背叛的行为是真理之父默许的,他允许劳尔·里维拉拥有赎罪的机会,并安排对应的人手负责协助和监视他。劳尔·里维拉的恐慌或许正是来自这些所谓的帮手,如果他害怕的是因背叛而即将到来的惩罚,他至少有机会选择使用手中的资源去做最后的抵抗。您已经见识过他在办公室中的软弱模样,一路上他有无数个机会把我们除掉,但他依旧害怕得像是遭受家庭暴力的儿童。这只能证明所谓的被里维拉收买而背叛组织的情报人员实际上是架在他脖子上的利刃。”
亚当·希尔特郑重地拍了拍麦克尼尔的肩膀,这才想起来其他人一直都站着,于是他尴尬地请这些负责保护他人身安全并执行特殊任务的军人们坐在旁边的椅子上。麦克尼尔说得对,劳尔·里维拉有把柄被控制在NFFA手中,甚至他自己的生命就处在NFFA的枪口之下,这才是劳尔·里维拉无缘无故地选择了向NFFA屈服的原因。那么,NFFA掌握的证据是哪一种呢?如果同种证据被伊莎贝尔·布兰科掌握,真理之父对劳尔·里维拉的威慑能力将会大幅度下降,届时不仅里维拉会怀疑NFFA故意泄露情报以铲除他这个隐患,还有可能因恐惧到极点而走投无路地背叛NFFA——这又不是他第一次选择背叛,叛变对叛徒来说是拿手好戏。
一份文件被递给麦克尼尔,手的主人目光炯炯地看着抬头挺胸的士兵。
“你的建议很有用,但你犯下的错误……即便其因素和你无关,也应该由你自己想办法弥补。既然伊莎贝尔·布兰科在调查劳尔·里维拉的经济犯罪,我现在委托你去寻找那个作为直接调查对象的银行经理,就借用里维拉的名义。”
麦克尼尔一声不吭,扭头离开了房间,回到自己的住处收拾衣服。他不会对孩子痛下杀手,如果情况允许,他也不想制造出更多的孤儿。他的父母死在NOD兄弟会手中,而他成为了NOD用来测试泰伯利亚的实验品……麦克尼尔不会允许类似的情况发生,更不希望自己亲自制造出类似的惨剧。即便这是无奈之举,也要在其他道路都被堵塞的情形下采用。他把那个孩子交给了五个人当中唯一已经有了儿女的萨拉斯中士照看,希望这个已经向着中年迈进的青年能够感同身受地避免让女孩遭受过多的精神创伤。
“你放心好了。”萨拉斯中士一口答应,“我很能体会这种心态……如果有人绑架了我的孩子,我会选择跟那人拼命。放心,别太自责,这件事能和平解决,也许伊莎贝尔·布兰科会和劳尔·里维拉一样选择弃恶从善。”
麦克尼尔挤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没说什么。劳尔·里维拉和善人这个概念毫无关联,他只是个愿意不择手段地获取利益的商人,是个精明的投机者。他背叛NFFA是因为看到了谋利的空间,如今的屈服也是因为判断和NFFA对抗将得不偿失。理想在现实面前不堪一击,所有抱着伟大的愿景而开始斗争的青年都盼望着有志同道合的战友,但他们等来的只有待价而沽的工具和腐化堕落的蛆虫,总有一天他们会成为同样的生物而毫无自觉。麦克尼尔不想批评他们的天真,他没有这么做的理由和立场。
换上一身干净整洁的西服后,麦克尼尔拿起皮包出发了。下午三点左右,他按时抵达了银行附近,并礼貌地向银行的工作人员传达了自己的意愿。希尔特为他们准备了多套假身份,其中就包括里维拉名下公司的员工,除非有人愿意仔细地调查全部细节,否则这些假身份上的漏洞永远不会被外人发现。坐在宽敞的会客厅内,麦克尼尔不禁为里维拉及其盟友的艺术品位感到难堪。这家在墨西哥各地都开有分行的银行,是里维拉重要的合作伙伴之一,它似乎也被里维拉那种要奢华溢于言表的审美给感染了。这些装饰物除了让人一眼看出其价值并感慨主人是何等富有之外,于心灵上而言无法带来任何积极效应,甚至会让穷人格外地仇恨富人。
麦克尼尔想起了所罗门和他谈起犯罪集团时的对话,小时候的麦克尼尔因那些和詹姆斯·所罗门有着相同肤色的人往往在街道上流窜并实施暴力活动而产生了好奇心。
“真正的犯罪集团首脑啊,应该穿着黑色的西服和白色的衬衫,谈吐富有学识而文质彬彬,生活习惯相当自律,对自己的事业和属下的发展有着长期规划……”
“那么,那些手指上戴着十个金戒指、脖子上挂着金色项链的呢?”
麦克尼尔还记得当时詹姆斯·所罗门笑得把嘴里的可乐全都喷了出去。
“孩子,那不是犯罪集团首脑,是只能充当精神病打手的临时工。”
临时工有很多好处,他们可以充当长官和上司推卸责任的完美工具,而且没人在乎他们在整个组织内的前途。麦克尼尔时常怀疑他自己也不过是各个组织的长期临时工而已,事故的真正责任人往往得不到惩处,那些只是按照命令办事的负责人却要承担一切后果。大桥垮掉了,施工时没看到隐患的工程师固然有责任,那么从工程一开始就不断地挪用经费以至于导致采购部门只能使用劣质材料的大号鼹鼠该不该抓出去杀一儆百?很遗憾的是,麦克尼尔一生从未见过他期望中的真正正义审判,从那以后他明白自己也不过是一个更好用的打手而已。
玻璃门被推开了,一个双眼挂着黑眼圈的墨西哥中年男性走了进来。
“Mecansodeesperar.Riveraestáenojadoporloquelefiltróalosabogados.”
“不幸的是,我们的时间不多了。”麦克尼尔完全地代入了角色,在希尔特面前他必须谨小慎微,当他借用NFFA或是其他组织的旗号活动时则完全不用顾忌对方的感受。对方是在和他所代表的人对话,倘若麦克尼尔的态度体现不出庞然大物应有的强硬,那些潜在的敌对分子就会找到可乘之机,原本服软的家伙也可能产生造反的念头。
“我从来没有做过泄露机密或是对里维拉先生不利的事情。”经理忐忑不安地坐在对面的沙发上,拿起放在桌上的水杯,“如果我真的这么做了,不用里维拉先生动手,董事长就会先把我处理掉。”
“不,里维拉先生当然会相信您的忠诚,但您做事似乎不太牢靠。”麦克尼尔逼近对方,这个动作在朋友之间可能表示亲密,然而当气氛十分紧张时,另一方只会感受到更大的压力,“里维拉先生告诉我,有人在调查和您有关的经济活动,您应该认真想一想自己最近是不是把不该让外人看到的资料出示给了来路不明的客户。”
经理握紧了水杯,汗珠从他的额头上滑落,麦克尼尔看得出对方内心的纠结。也许这个一心扑在工作上的职业经理人从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泄露消息的,这些人往往直到被调查时还一头雾水。他们太自负了,相信自己所做的一切能够完全保密,忽视的因素也许才是最致命的。
这些错误不该出现。劳尔·里维拉做生意不止十年,早在他夺取NFFA的活动资金之前,他就是墨西哥一名籍籍无名的普通商人,连续两次遭遇创业失败并积累了许多经验。他的商业帝国已经存在了将近十年,如果每一个环节都发生类似的问题,他的对手早就把他打得支离破碎了。想到这里,麦克尼尔不禁抬起头仔细地观察着经理的面容,他怀疑是里维拉的合作者当中出现了由于种种原因而决定充当内鬼的叛徒。污点证人也是证人的一种,在预见到不可避免的失败后决定以自己的罪行为突破口换取宽容的胆小鬼不计其数,可以说劳尔·里维拉对NFFA的利用价值也在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