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麦克尼尔去参观时,负责管理村子的民兵头目就会采取各种方法向麦克尼尔表明他们的训练成果。这些民兵首领向麦克尼尔吹嘘说,他们的村民能够百分之百地服从上级的任何命令;不仅服从,还有着惊人的执行能力。
“怎么证明这种管理方式的有效呢?”麦克尼尔确实虚心地向对方请教,“让村民和市民学会去做有用的事情,难得很。”
“如果他们愿意在看起来无聊甚至是浪费时间的事情上倾注全部精力,这就意味着他们具备了应付各种艰难挑战的能力。”其中一位民兵首领这样向麦克尼尔解释,“比如说,最大限度地打破他们那种无聊的自尊,直到他们认清自己作为个体是一无所有的。我可以让一个村民用一个月的时间去搜集饲料,然后又立即让他把饲料全部丢弃,而他不会有任何的怨言。”
“确实是非常军事化的作风。”麦克尼尔咧开嘴笑了,“要是每一个村子都能按照这样的气势去工作,恢复农业生产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了。不过,万一上级的命令错了,绝对的服从和快速的执行岂不是会造成没法挽回的损失?比如说,您下达了一个命令后,又觉得这个命令不妥,打算撤回……这可不是需要迅速反应的战争,有时候一个决策带来的效果需要长期观察……”
从来没有哪个民兵首领能正面回答麦克尼尔的上述问题。
即便这些外地移民确实让麦克尼尔感受到了某种威胁,站在一种中立的立场上,他反而觉得自己没有理由抱着过分的敌意。靠着自发性去组织工作,一旦发生了内部矛盾,看似声势浩大的组织就会马上瘫痪,例如自由南洋联军。倘若自由南洋联军的核心也就是共和护国联盟对构成联军的武装组织有着绝对的控制力,东盟军的收买和拉拢不可能让这支联军停止攻势。
自由南洋联军的暂时瘫痪为兴亚会整顿东盟军和继续推行他们的西比拉系统工程建设项目提供了时机。铲除东盟军内部的不同派系无疑会严重地削弱东盟军的力量,即便那些军阀本来就不听从兴亚会的指挥,他们的存在仍然能为兴亚会提供对抗自由南洋联军的屏障。然而,军阀之间为了争夺贩毒生意而竞相使用雇佣兵攻杀友军的行为让韩处安震怒,他判断这些军阀失去了利用价值,决定继续用更隐蔽的手段剥夺其势力。
其中便包括用听命于兴亚会的强大武装部队、优秀的军事指挥官接管部分地区的所有事务。
用军人粗暴地对当地的日常行政事务横加干涉确实不妥,但这是东盟过去几十年间的常态。彻底结束乱象之前,采取非常时期的非常手段也是迫不得已。只有军人掌握的暴力才能让所有不法之徒望而生畏,只有掌握了暴力的军人才能确保各项措施的推动。况且,兴亚会中不乏一些仍然怀揣着昔日理想的东盟军将领,他们能够善用手中的权力,而不是将其用于疯狂地谋取利益。
他学到了很多——不仅是应付长官和上级的办法,也有应付普通村民和市民的办法。当他认为自己能够协助问题更快地得到解决时,他就给出更明确、更直接的回答;反之,他也只能用找不出任何错误的官方发言来敷衍了事。村民和村民代表冲着他发火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再说他们多半也不敢对他发火),谁都知道,困境来源于各个方面。
“但是,事情就是这么滑稽。”会议结束后,他自言自语着,来到另一个办公室里会见他的客人,“有时候双方都知道发脾气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还是要选择既浪费时间和精力又不能解决问题的发泄途径。感性压制理性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住在不发达的乡村地区,碰上这种事也只能自认倒霉了。”换上了一身便服的俄罗斯人安慰他,“越是偏远的地方,办事越是依赖当地的通行规矩。”
“我知道……他们也知道,我们都想让这里的人们过上更好的日子。”麦克尼尔停止了诉苦,他的目光捕捉到了运动服上的商标,“……你什么时候去日本旅游了?难道你也和日本人有一笔生意要谈?”
将近一年未见,弗拉基米尔·马卡洛夫的到访让麦克尼尔惊喜交加。身在异乡,尤其是排斥非亚洲人的东盟,他每向前迈出一步都需要格外小心,稍有差错,他和他的战友们就会成为牺牲品。没有什么比另一伙白人更适合成为他们的盟友了,美利坚和俄罗斯的难民如今成为了同路人,不得不说是一种讽刺。
和一头扎进乡村的同时不忘了经营餐馆的麦克尼尔相比,马卡洛夫的日子过得相对好一些。他和麦克尼尔说,【俄人正信联盟】的大部分成员都试图在东盟拿到一份文凭并从事更体面的工作,师范学校、铁路公司中已经出现了越来越多的俄罗斯人的身影。幸好没有俄罗斯人跟麦克尼尔争抢餐饮业的生意,博尚提供的财务报告经彼得·伯顿整理后也没有发现造假的痕迹,他们的稳定商业收入据点仍然是成功的。
“我的很多同胞流亡到了日本,但他们在那里受到了非常严重的排挤……你知道,日本是一个族群成分单一的国家。”马卡洛夫叹了一口气,“虽然说东盟一样敌视我们,不同族裔形成的多样性也许能给我们更多的生存空间。”
“我理解,这会使得我们不会显得那么的……格格不入。”麦克尼尔给对方倒上了一杯茶,“俄罗斯帝国灭亡的时候,许多忠诚的俄罗斯人从远东逃亡到日本,而现在历史似乎又在重复它自身的轨迹。东盟和日本,目前是关系密切的合作伙伴。如果日本仍然不打算公开接纳难民、成为移民国家,俄罗斯人就有理由来到东盟谋生。至少,在东盟我们可以保留自己的名字……嘿,我听说日本的难民都必须取当地风格的姓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