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在乎他们说什么,而在乎他们做什么。”麦克尼尔潇洒地笑了笑,继续啃着难以下咽的本地花卷,“是的,兴亚会在宣传内容中对我们深恶痛绝,可是他们并没有真的动手把东盟全境的非亚洲人清理出去,那么我又有什么该担心的呢?他们离不开我们,而且我们也没有理由反对他们……”
“挺好。”大野隆藏突兀地夸奖着麦克尼尔的决定,“我是说,流落各地当雇佣兵和流民需要承担一种风险,定居在一个理论上不欢迎你的国家则要承担另一种风险。没人知道哪一种风险更大一些,反正世上又不存在真正未卜先知的圣人。”
“你那些曾经流落到东南亚工作、闯出了名声后又成功回国的业界前辈们,当年是怎么在这里过日子的?”麦克尼尔向对方打听日本早年和东盟合作的情况,“这个国家的各个角落都有你们留下的痕迹,没有人可以否定这一点。”
“不比当地人好多少。”大野隆藏试图回避这个话题,“因为……他们代表的是一群被日本抛弃的人,而不是能够代表日本的日本人。我这么说,您应该能理解吧?”
“明白。”
放在石头上的餐盘中盛有的饭菜自然和美食这个概念是不沾边的,而这份菜肴比起离他们不远的那些工人狼吞虎咽地享用的工作餐相比又精致了不少。坐在东南亚的丛林间,大野隆藏也得承认,要不是这鬼地方穷得让人害怕,他也不介意偶尔到这里观赏自然风光。他对麦克尼尔诉苦道,日本多年以来为安全考虑而隔绝对外交流,只允许支援外国(主要是东盟)的人员自由行动。
“全国各地总共只有那些景点,它们的名字都快被我给背下来了。”大野隆藏喝了一口茶水,“还是要多到外面看看。要是我们可以彻底解除封锁状态……哦,没什么,你就当我是随便开玩笑吧。比起这个,我这一次来东盟的时候,在那些叛军,也就是所谓的自由南洋联军搭设的网站上,看到了专门对你们这类人进行的对抗宣传。”
“哦?那我应该感到荣幸!”麦克尼尔拍了拍手以示庆贺,“老实说,我没心情去看那些叛军的宣传,不过您既然额外提起了,不妨让我也见识一下自己在他们眼中的地位。”
遗憾的是,这附近的网络信号不足以支持他们去访问那个在东盟境内大部分地区都【不存在】的网站。当忙碌的工人们开始继续他们上午未完成的工作时,步行前往隔离带的麦克尼尔听大野隆藏绘声绘色地讲起了自由南洋联军的对抗宣传。这是他第一次从别人那里系统性地了解到叛军的完整宣传内容,其中一些颇具争议性的观点让他感到不寒而栗。
自由南洋联军的宣传人员不是闭目塞听的老古董,他们当然注意到了兴亚会在理论和事实两方面的矛盾。对于自由南洋联军的战士们来说,兴亚会放宽对于非亚洲人的打压,并不是因为兴亚会开始调整理论,而是由于兴亚会需要以此作为逃避问题的手段。东盟的亚洲人会抱怨生活不易,但普遍过得更惨的非亚洲人只要得到了一点小恩小惠就会对兴亚会感恩戴德。
“在被自由南洋联军声讨的白人和黑人中,你是榜上有名的。”大野隆藏回忆着自己看到的内容,“他们说,你是一个依靠着协助兴亚会屠杀进步派才得到重视的屠夫,一个用【弱势群体】的标签掩盖帮凶本质的嗜血雇佣兵。这个例子被认为是兴亚会拉拢分化不同群体的实例之一,可以让反对兴亚会的力量始终无法团结到一起。”
“这是污蔑,他们的眼睛难道都瞎了吗?”麦克尼尔停下了脚步,他以为自己可以在听到同自己相关的敌对宣传内容时面不改色,可他错了,他的意志也远远没有强大到能将其无视的地步,“是他们的人砸了我的餐厅,我因此被迫完全投靠兴亚会。再说,过去的一年中,我想出了各种方法帮助兴亚会救助这片土地上的公民,既是为了救他们,也是为了救我自己。这群天真而幼稚的家伙……他们怎么敢说我只是个屠夫呢?难道他们看不到我在努力地帮这些穷人改变生活条件?”
大野隆藏同情地望着麦克尼尔,他和麦克尼尔谈了很长时间的生意,双方彼此之间都戴着面具,只有当谈起和个人的荣辱息息相关的事情时,他们才能表现出片刻的真情实感。同样摘下了面具的青年职业经理人点了点头,郑重其事地解释道:“这就是你的第二个罪状了:叛军认为你用既不能持续下去也不能改变实质的一些手段让那些受苦的平民产生幻想、使得他们宁可幻想着下一个骑在他们头上的主人会和你一样仁慈并抱着这样的幻想去死,而不是挺身而出进行反抗。”
麦克尼尔气得笑了起来,一旁的大野隆藏见状也笑了。
“他们……他们啊,理论谈得太多了。”稍后,两人来到了隔离带的外围,再往前就是自由南洋联军的控制区了。站在最后一道壕沟附近,麦克尼尔产生了一种错觉:他正在肩负着保护后方无数公民的职责,哪怕这些人和他非亲非故,甚至还不是白人,“觉得现状不好,可以去努力改变嘛。兴亚会预计今年就要逐步恢复各级议会的运作,如果那些人真的认为他们代表着公民,那么他们大可以去参加选举、证明他们确实得到公民的拥护。”
他思索了一阵,补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