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处藏污纳垢的贼窝。
“麦克尼尔,我们的时间很有限。”在他身旁,高大健壮并使用义肢代替了缺失手臂的中年黑人男子戴斯蒙德·卢塔甘达严肃地对麦克尼尔说道,“如果你提供的全部情报属实,这意味着即便是在作战顺利的情况下,我们也可能遭到东盟军的疯狂报复。”
“这一天迟早都会到的。”麦克尼尔放下望远镜,心不在焉地玩弄着手中的一把匕首,“确切地说,不是我自己而是他们让我意识到了这一点。”
“……不受东盟欢迎?”卢塔甘达藏在墨镜后的眼神不为麦克尼尔所知,这或多或少地让双方避免了看穿对方心事的尴尬,“我们从来都不受东盟欢迎,他们一直把我们当成异类看待。我们所能做的,只有证明自己作为异类的利用价值,让他们放弃不切实际的口号而基于实用观点来承认我们的存在意义。”
“没错,这是一般人的思路,但不会是他们的。”麦克尼尔的声音中沉淀着自北冰洋而来的冷漠,“通常情况下,谈各种利益是可行的。然而,对于那些自认为要为了更远大的事业而暂时舍弃一些利益甚至宁可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遭受重创的人们来说,他们正是要完全不顾利益、只为了兑现他们的承诺并实现他们的理想而奋战。”
“怎么会有这种人?”卢塔甘达不甘心地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我当雇佣兵这么多年,从来没遇见过这样的对手。这么说,此前没机会和他们为敌倒是我的幸运。对了,他们让你意识到了什么?”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回荡在山谷中,寂静的山庄陷入了一片火海,但它并非在无人机狂风暴雨般的轰炸中完全被动挨打。一块块巨石、一处处平地后方升起的自动防御炮塔向着入侵者露出了藏在人畜无害的可爱面貌下的獠牙,它不是什么远离尘世的隐士,而是逃避世俗制裁的杀人魔王。
“卢塔甘达,这就是我得到的启示。”麦克尼尔的声音即便几乎被爆炸淹没也像洪钟一样敲响在卢塔甘达的心头,“他们说,不同的族群终究是应当被灭绝的异类,因为不同的族群之间永远无法理解,即便是看似选择了相同的文化和生活方式也不过是假意归顺而已。听起来很有道理,不是吗?这便是说,即便我们解除一切武装并向他们献上重金求饶、宣称接受他们的一切理念,他们也会把我们视为威胁,视为【假意改信】的更狡猾的敌人,更不必说我们确实是东盟的异类。兴亚会尚且可以为了实用而接纳我们,而他们则不会。”
“麦克尼尔先生,地下通道入口被攻破了!”一名士兵的声音从耳机中传来。
“……我马上到。”
麦克尼尔立即做出了答复,挥手向卢塔甘达告别。
“我在中南半岛北方,见过他们组织外地移民整村整村地屠杀和驱逐当地的农民。”他拎起了背包,最后一次劝说卢塔甘达尽早想办法在即将到来的风暴中选择正确的立场,“静下心来想一想,我们比那些世代安稳种地的贫困农民更无辜吗?我们比那些农民更像亚洲人吗?但那些人还是死了,像野狗一样死掉,没人理睬。不趁着现在把【兰芳赤子】培训武装力量的大本营铲除掉,下一个死的人,就可能是我们当中的一员。”
他其实早知道卢塔甘达用行动做出了选择,是卢塔甘达的雇佣兵袭击了这座山庄,也是卢塔甘达的人马即将冲进庄园大开杀戒。刚才他所作的,无非是给双方寻求心理上的安慰罢了。离开隐蔽的临时指挥部后,迈克尔·麦克尼尔在几名雇佣兵的保护下,走入了一条隐蔽的林间小路。这条路的尽头,是直接通向山庄主建筑内部地下室的一条秘密通道。多亏了舒勒的无人机进行反复侦察,他们才能制定最周密的作战计划并在开战不久后给敌人造成致命打击。
双方分工合作,各有职责。麦克尼尔可以提供更先进的设备、更多的情报甚至是暂时让东盟军无从了解发生在北婆罗洲的这次袭击;相对地,戴斯蒙德·卢塔甘达出动了更多的人马,一旦他在这里遭遇惨败,他作为雇佣兵的职业生涯将以无比凄惨的结局迎来收尾。麦克尼尔不会让盟友白白承受更多风险,他在战前的计划中主动接下了更危险的任务。
在密林中前行了十几分钟后,麦克尼尔见到了那条半敞开的破损通道。通道入口处,身穿着近似紧身衣的特殊作战服的俄罗斯女子向麦克尼尔招了招手,紧接着便自己跳进了通道中,另有几名雇佣兵紧随着前行。
麦克尼尔调整了一下身上的全息投影设备功能,以便制造出更接近光学迷彩的效果。
“您是俄罗斯人,对吧?”不知什么时候,最后一个进入通道的麦克尼尔走到了最前面,“你们俄罗斯人非常可靠,跟你们并肩作战总是让我非常放心。”
尤利娅·汉奇科娃(YulyaHanchikova)是戴斯蒙德·卢塔甘达的雇佣兵组织内部专门负责渗透作战和侦察任务的专家,也是流亡东盟的俄罗斯人。俄罗斯人在东盟的活跃不是什么秘密,不如说麦克尼尔乐于见到更多的非亚洲人在东盟找到新的生活。
“谁?”
“【俄人正信联盟】的首脑,弗拉基米尔·马卡洛夫。”
“哦。”汉奇科娃好像对这个话题缺乏兴趣。
见鬼——她可能是乌克兰人,麦克尼尔刚刚意识到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