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确实想自杀来着,但是他判断的时机不太对。”伯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往常我见过的敌人都是一见没有取胜希望就直接自杀,不像这家伙一样试图垂死挣扎直到彻底丧失抵抗能力才想自杀,可那时他也没机会了。”
两人相视一笑,这是他们在需要时刻紧绷着神经的一个又一个战场上少数能够暂时放松头脑的机会。自由南洋联军在外进行武装叛乱,钟复明集团的残余团伙则在内部不断地挑起纷争。如果东盟本就是完美无缺的,青衣人的任何阴谋诡计都不能破坏东盟的团结,可惜事情并不像麦克尼尔预想中的那么美好。藏污纳垢的任何一个角落都会成为敌人反击的据点。
归根结底,被他们抓到的【兰芳赤子】间谍和那些逃逸的、自杀的间谍,也不过是扮演了煽风点火的角色,真正酿成危机的还是包括麦克尼尔本人在内的所有相关责任人。
要解决的问题太多了,麦克尼尔所能做的只是先将最致命的一部分处理好。他让伯顿把被五花大绑的间谍的眼罩和耳罩拿下来,以便让这个栽到他们手里的间谍能听清他的最后通牒。
“我其实不太在乎你们选择走上这条路的原因。”麦克尼尔盯着那人的眼睛,想从其中看出哪怕半点畏惧,“我甚至宁可去理解叛军也没法理解你们,起码叛军所主张的一部分东西——那些很合理却有些不切实际的想法——是可以被接受的,而你们的想法干脆让我没法接受。不过,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现在承认你犯下的罪行……我不敢保证会给你一个很好的下场,但是肯定比你抗拒到底要好得多。”
很遗憾,被塞住了嘴的间谍摇了摇头,表示拒绝。伯顿不敢把塞在对方嘴里的杂物拿出来,他生怕这人咬舌自尽。
“行,没关系。”麦克尼尔拍了拍对方的脸,“我在审讯室里招待不少你的同伙,只要是那些没机会自杀而进了审讯室的,没有哪个在招供的时候或是死前还能神气地向我喊着口号的。”他甚至忍不住笑了,“……我很期待着你能坚持多久,上一个被关进去之前表态绝不屈服的家伙在动了十分钟的牙科手术之后就投降了。伯顿,打电话给阿南达,让他从别的地方找几个民兵过来把人带走。”
“那前面街道上——”
“我去解决。”麦克尼尔给了伯顿一个眼神,让伯顿安心,“……不管怎么说,我们自己有失误,才给了他们加以利用的机会。不能因此而否定失误的存在。”
麦克尼尔没有从工厂内部穿行,而是从外面的围墙绕道。他必须在老谷县始终扮演一个正面角色,关于他的不利消息不能以任何形式出现在公众的视野中。无论如何,迈克尔·麦克尼尔是一个成功的移民,一个身为白人却为亚洲复兴事业奉献的高尚斗士,这是兴亚会需要向非亚洲人展现的诚意,而他们昔日对非亚洲人的敌意仿佛随着钟复明集团的败北一同人间蒸发了。
算了算时间,他赶到工厂前方的时候,枪战也该停止了。这时拥挤的人群肯定已经散去,正好给了麦克尼尔一个缓和事态的机会。当然,要是聚集在工厂附近的人群在真正承受着生命危险时不仅没有散去反而攻破了警察和民兵联合组成的防线,那麦克尼尔大概也会感到畏惧的,他可不相信老谷县有这样的居民。如果这里是马尼拉,事情又该另当别论了。
通向工厂正门的街道上横七竖八地散布着尸体,仅此一例流血事件便足以葬送当地居民对东盟的信任。麦克尼尔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这里的市民认为自由南洋联军更危险一些,他只得祈祷这种宣传留下的印象能够抵得上新近发生的惨案的冲击。
这些人本来不该死在这里。双方之间虽然存在冲突,只要不被引爆,后果还不至于这么严重。但是,麦克尼尔自己对这个估测也不太确定。他能够从集结起来的队伍中读出一种难以阻挡的力量,那是一种可以暂时但不能永久被子弹拦住的伟力,也是他最常强调的事情。公民的意志,往往只有在大人物们需要它的时候才会被提起,其余时刻则成为了无足轻重的贱民的狂妄呓语。
一个民兵见到麦克尼尔站在街边怔怔地看着那些尸体,以为麦克尼尔也是参加了抗议的其中一人,赶过来呵斥着麦克尼尔,叫他滚开。麦克尼尔没答话,回头给了那民兵一拳,把手里还拿着枪的民兵打得眼冒金星。刚爬起来的民兵正看到自己的指挥官向着这里走来,于是便恭敬地把处理这不受欢迎者的工作交给了上级,不料上级也给了他一拳,这下把他彻底打得晕头转向了。
“麦克尼尔先生。”那名民兵指挥官规规矩矩地立正站好,等候着麦克尼尔的指示。
“下午让市民来认领尸体,该赔偿就赔偿,出钱的事情不用你们关心。”麦克尼尔摆了摆手,“下次克制一点,你们也看到了,市民手里没有武器,难道你们觉得他们能赤手空拳把你们冲散不成?”
“万一呢?”
麦克尼尔愣住了。
“是啊,万一呢?”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