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克尼尔先生,其实……”坎西尔的喉结上下蠕动着,“钟复明……他可能没——”
电梯门忽然打开了,两名文职工作人员走了进来。满头大汗的坎西尔立刻在麦克尼尔诧异的目光中闭上了嘴,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众人保持着沉默,直到电梯停在了地下停车场,各有心事的人们鱼贯而出,奔向不同的目标。
新加坡的国家宪兵们不必千里迢迢地前往外地去寻找适合他们练兵的训练场,马来半岛北方那些在胡坦班达的严格控制下没有发展机会的据点成为了最好的目标。虽然胡坦班达的富豪们和兴亚会存在许多冲突,双方在遏制那些以推翻东盟为目的的危险组织这件事上达成了共识,这也成为了胡坦班达解禁的开端。自以为能够在兴亚会天罗地网式的搜捕中生存下来的青衣人们没有意识到,他们只是被兴亚会像养猪一样圈养起来成为让新兵见血的工具。
麦克尼尔先乘车赶往机场,再乘直升机前往训练基地外围地区。这一次来新加坡之前,他还隐约盼望着能在新加坡以某次意外为开端继续顺藤摸瓜地抓出敌人的地下组织,可他很快发现新加坡见不到他想象中的混乱局面,自己的计划也告吹了。当他问起这件事时,坎西尔向他解释说,要是有人敢在新加坡以杀人为目的策划袭击事件,骤然增加的区域犯罪压力将立即触发警报,这会很快让新加坡市内各种用于维持秩序的组织迅速出动、将危机掐死在萌芽状态。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互相对抗的双方形成了默契的场面。”从高空中俯瞰地面,麦克尼尔分辨出了双方各自构筑的路障和基地,同时也发现敌人和外界沟通的道路没有被完全封堵,“你说,他们有没有意识到自己成为了被圈养的牲口呢?虽然他们能在这里自由地招兵买马,可是这些人永远也不会有机会真正在新加坡或胡坦班达发起一次成功的袭击,每当他们产生了组织壮大的错觉时,新一轮围剿就会让他们清醒过来。”
“也许他们乐于保持现状。”前面驾驶直升机的飞行员不屑地哼了几声,“这样他们就能表现出坚决的反抗态度从而避免被他们组织内部的其他人看成软弱无能的败类。”
“照这么说,组织训练项目的指挥官和敌人的首领之间也存在共识,那吃亏的难道不是普通国家宪兵和敌对武装人员吗?”麦克尼尔皱起了眉头,“嗯……我不是说反对这些训练,让新兵见血是必要的。”
他确实这么想,如果这些活跃在新加坡北方的青衣人不是被国家宪兵队圈养起来的,那他也可以免于受到【国家宪兵队支持的敌对组织危害公民】这种结论的折磨了。直升机很快抵达了训练基地,正在接受训练的新兵们却没有因为访客的到来而放下手边的工作,他们必须抓住每一个机会锻炼自己的战斗能力,以免他们在残酷的战斗中成为牺牲品。
麦克尼尔向负责训练基地的国家宪兵军官询问了今天的训练安排,当他得知很快将有一组新兵参加夺取旧吉隆坡市南方某处建筑群的战斗时,欣然决定加入这次训练并检验新兵们的战斗力。不过,在他返回训练场并亲眼目睹了新兵们挥汗如雨的卖力训练时,心中也不免产生了一丝忧虑。这些新兵们通过了严格筛查并成为国家宪兵队的一员,可是到了第二年或许就会有不少人被认为不适合继续从事这项工作。如何让失业的国家宪兵融入普通人的生活而不是成为新的不稳定因素,当然又是一项重大考验。
“在这里开设训练基地的想法非常好。”麦克尼尔换上了作战用的装备,准备参加在他看来并不怎么激烈的战斗,“这么有创意的想法是谁提出的?”
“尼古拉斯·王上校。”给麦克尼尔递来战术背心的士兵回答道。
“……什么?”麦克尼尔的好心情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自从双方第一次见面就让他浑身上下感到不舒服的尼古拉斯·王是少数让麦克尼尔厌恶却又必须捏着鼻子与之合作的人物之一。直到现在,麦克尼尔坚信尼古拉斯·王不是支持兴亚会事业的忠诚战士而是潜伏在兴亚会内部或至少对兴亚会的事业怀有恶意的敌人,可他找不到任何证据。钟复明集团早就垮台了,现在想找借口把尼古拉斯·王拖下水也晚了。
实在是晦气。东盟军开进马尼拉的时候有这家伙,博尚在胡坦班达遇刺的时候也有这家伙,钟复明集团离奇地覆灭在新加坡时还是有这家伙在场。不仅如此,从东盟陆军转移到东盟国家宪兵队的尼古拉斯·王正在受到重用,他俨然是受韩处安重视的青年忠诚军官之一,甚至很可能在桑松完全转移到政界后接管国家宪兵队的工作。一想到这种结果,麦克尼尔便不寒而栗,他已经做好了收拾行李跟着桑松转移阵地的打算,哪怕是当没有工资的私人秘书也行。
刚过下午一点,战斗便打响了。大约一个连的东盟国家宪兵被投入了战斗中,他们将要穿过一座废弃的、外部建筑墙体全部倒塌的足球场去进攻被敌人占据的废弃酒店大楼。麦克尼尔走在最前面,他的出现让后方的新兵中产生了一阵混乱,也让带队的士官们感到意外。
“不必在乎我,我是来热身的。”麦克尼尔尴尬地笑着,“重复一遍,不用管我,你们只管执行自己的任务就行。”
在毫无遮蔽的条件下穿过废弃的足球场、暴露在敌人的火力网下等同自杀,所幸麦克尼尔没有看到敢冒着敌人的枪林弹雨前进的鲁莽新兵。他确实走在最前面鼓舞其他的新兵,那只是为了防止一部分第一次真正参加战斗的新兵吓得躲在后面。一旦大部分新兵冲入了战场,麦克尼尔马上向着足球场中散布的混凝土块后方转移,那是他抵达目的地过程中所能找到的唯一掩体。国家宪兵队不缺无人机,但训练要求新兵们即使是在缺乏支援的条件下也能坚持作战,使用无人机相当于作弊。
“如果我是负责防御工作的指挥官,一定会在这段路上布置陷阱。”麦克尼尔打量着周围的环境,他很快地从足球场中找出了几条比较安全的道路,只要敌人把这些道路成功封锁,国家宪兵队的新兵们势必在穿过防线的过程中承受惨重损失。但是,他忽然想起了之前的谣言,也许盘踞在这里的武装人员头目确实和国家宪兵队之间保持着某种默契。那样一来,单方面【提高训练难度】恐怕会让合作关系破裂。
新兵中出现第一名死者是在战斗发生后的第11分钟,当时试图翻越难以绕开的混凝土块爬上倒塌外墙外侧的一名新兵被敌人的子弹击中了脖子,当即栽倒在地,落地时又因头部先着地而折断了脖子。他的战友们象征性地将他拖回安全地带并在确认他已经没有存活希望后决定将其放弃。准确地说,尸体被用作了引诱敌人开火的诱饵,死者的价值是让生者更好地生存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