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然不是担心这些事,而且咱们的运气一向不错,不然我们早就在之前的任意一次意外中被别人枪毙了。”麦克尼尔很享受这种从他人的目光中看到信任与期待的眼神,而这被他认为是理所应当的。没有合众国就没有库尔德斯坦,库尔德人要是不对他们投以感恩戴德的眼神反而不正常;相对地,他也没指望在伊拉克人那里得到什么善待,“我是说,本来就怀揣敌意的两国,其边境地带两侧同时出现人员失踪事件,那么就算这只是个意外,也足够让双方发生一些剧烈摩擦。”
“他们都在我们的控制之下,难道不是吗?”伯顿嘿嘿一笑,脸上露出了不以为然的神色,“老弟啊,韩国人和日本人之间的仇恨也不少,但只要我们合众国还能控制住局面,他们就仍然可以同时成为我们的盟友甚至是被迫互相合作。放在伊拉克和库尔德斯坦这里,这规矩也是成立的。”
“韩国和日本可没有反合众国的游击队啊。”麦克尼尔意有所指,“而且还是坚持作战十几年的游击队。”
两人还在讨论着最近的几起突发事件的长远影响,叶海亚·艾哈迈德返回他们身旁,把商品价格告诉了伯顿。以前麦克尼尔会不遗余力地劝伯顿找机会戒掉这些不良爱好,不过现在他除了偶尔责备一下伯顿的爱好会让他们耽误大事之外,也很少认真地再进行劝说了。他不可能让伯顿改变生活规律,就好像伯顿也不可能让他改变那套行事准则一样。只要伯顿没因为平日吃喝嫖赌而在执行任务期间患上恶疾,麦克尼尔决定不再管伯顿的私事。
伯顿购物的插曲很快结束了,在他返回吉普车上后,车队一溜烟地离开了集市,向着城市外不远处的美军军事基地前进。包括美军在内的总计十几万的多国联军将持续驻扎在伊拉克和库尔德斯坦直到这两国的新军队有能力对抗各种部落武装和游击队为止。在这些反对合众国的武装组织中,既有海湾战争前的旧伊拉克残余势力,也有更疯狂的宗教武装。这些时而中立时而采取敌对行动的武装组织让合众国每年都在承受不小的损失,任何死亡事件的发生都只会导致合众国国内对撤军的呼声越来越高涨。
几队士兵正在做着日常训练,他们见到从外地归来的战友们返回,匆忙地投以注目礼,而后继续忙着自己的工作。
“下次得记住在训练中加上一条内容:管住自己的手脚。”伯顿点燃了他今天抽的第二根香烟,“大家都过于重视其他技能而忽略了一些常识。”
后方传来了士兵们立正敬礼的声音,麦克尼尔听到这声音便知道是长官来了,他不慌不忙地转过身和伯顿一同敬礼,然后走上前去,表情尽可能自然地同A连的指挥官握了握手。
A连的指挥官是个三十多岁的黑人男子,名叫加文·琼斯(GavinJones)。他也许是这个步兵连内少数服役时间几乎等同库尔德斯坦历史的军官,比起那些在合众国本土接受训练后再被派到海外的新兵和军官,他有充分的理由让任何从本土赶来的家伙交给他更多的信任:有些经验不是一份漂亮的履历能够代替的。
迄今为止,麦克尼尔见过了各种各样的黑人,尽管他并不是很了解黑人内部的细分方法。琼斯上尉的肤色比詹姆斯·所罗门或是戴斯蒙德·卢塔甘达这样肤色略浅的黑人深上不少,看上去更接近黑巧克力而不是褐色的牛奶巧克力。这种颜色总是让麦克尼尔怀疑他们的祖先该怎么在夜间识别同伴。
“长官,很遗憾的是,我们没能找到平民失踪事件和我方士兵伤亡事故背后的真正原因。”麦克尼尔先承认了自己的失败,然后继续辩解道,“不过,即便没有证据,把这一切和那些反合众国游击队联系起来应该是不会错的。”
琼斯上尉什么都没说,只是以复杂的眼光注视着麦克尼尔。麦克尼尔了解长官的心思,多年未能得到晋升的军官——或是一切官员、公司职员、研究机构负责人,总之是在有职务分配结构的地方——最担心的就是自己职责管辖范围内出现新的意外,这甚至可能让那些已经打定主意不再抱有幻想的可怜人受到更沉重的打击:连现有的东西都保不住。麦克尼尔自己平时也没少嘲笑俄国人能随时把元帅降级成列兵,然而由于犯错或犯罪导致被降级成二等兵的美军军官、士官大有人在。
“所有人都认为信仰卫士团还没有成功地在库尔德斯坦建立据点,也许我们的情报该更新一下了。”琼斯上尉有些沮丧。他之前通知麦克尼尔用尽可能干脆利落的手法处理问题,最好是达到死无对证的地步。他成功了,也失败了。除了像他这样的直接知情人,外人都会以为此事确实是信仰卫士团欠下的又一笔血债,而他本应采用更加以讹传讹的说法去证实夸大其词的猜测。
就怕猜测和胡言乱语恰好正是事实的一部分。
“库尔德人可不想再为伊拉克人的事情而死,任何意义上都是。”麦克尼尔清了清嗓子,好把接下来的好消息报告给长官,“而且,您不必担心,我们这一次南下去伊拉克也有一些收获……在当地,我们招募了一些愿意同我军合作的平民,让这些人担任顾问、文职人员、翻译、临时行政人员去管理那些偏远地区显然是再合适不过的。此外,我们从敌人手中缴获的俄式AS机甲……不管是卖给库尔德人还是用于其他事务,都很有价值。”
麦克尼尔重点在【其他事务】上停顿了一下,他得提醒琼斯上尉别忘记了这种共犯社会关系网络。
对当前的合众国来说,对付任何敌人都不需要考虑能否将其击败,而只需要考虑所付出的代价。用搜山检海般的地毯式轰炸去对付信仰卫士团等反合众国武装组织,固然一劳永逸,但却不一定可行,即便美军不考虑伊拉克人的想法也必须考虑这种铺张浪费的作战计划的成本。况且,敌人又不会在头顶上挂着写有敌人这个单词的牌子供美军瞄准,除了真正活跃在各个村庄、山谷中和美军缠斗的游击队主力之外,大部分武装人员放下步枪便是平民,举起步枪则又成为了战士。
合众国的军人们必须学会在复杂多变的环境中保护自己,单纯地消灭敌人已经不再是他们的主要工作。维持治安、打击犯罪、兼顾行政工作、走私货物、倒卖情报……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尤其是当合众国越来越多地将那些即将被关进监狱的家伙塞进军队作为避免蹲监狱的交换条件时,军纪败坏也在所难免。只活在宣传片里的英雄主义时代褪色了,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现实:这些军人不仅是有血有肉、有优点也有缺点的普通人,甚至可能是十恶不赦的恶棍(只不过恰好从军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