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这样啊?”他结结巴巴地指着那全然对自己不利的结论,“岛田博士,你刚说过——”
“啊呀,我刚刚去看了最新的数据呢。”岛田真司摆出一副忧伤的神情,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搓着纸张,像是要把纸张上的包浆层搓下来一般用力,“不管对外怎么说,咱们总不能对内撒谎,不是吗?所以,我想郑重地问您一句……”他眯起了眼睛,凑近那库因克钢笼子,“扬内斯库先生,您到底有没有对我隐瞒些什么呢?病人如不把病史积极地告知医生,造成些恶劣后果也是在所难免的。”
“我有什么可隐瞒的呢?”扬内斯库的双手死死地抓着栏杆,咬紧牙关的他担心自己说错半句话便失掉做人的资格,“您比我更清楚啊,我只是个——”
“列奥尼达·扬内斯库先生。”
扬内斯库不说话了,他从岛田真司的眼中看到了某种无比恐怖的东西。假若岛田真司突然不笑了甚至是凶神恶煞地冲着他说些威胁性的话,他都不至于如此地失态。然而,岛田真司脸上的笑容却比刚才更加地灿烂了,恰恰是这无比灿烂的笑容让扬内斯库感受到了死神的迫近。那是他多年来培养出的直觉,如今这直觉再次救了他。
“你是个成功人士,是个上过大学、接受了高等教育的体面人……体面食尸鬼。”岛田真司晃了晃手中的报告单,“体面人自然知道体面人的做法。所以,亲爱的扬内斯库先生,我最后给你一次组织语言的机会。不然……”
年轻的日本学者缓缓抬起头,那双清澈的眼睛里闪烁着毫不掩饰的求知欲。
“……我即将投稿的论文里,就会出现一个全新的素材。”
刹那间,扬内斯库的眼前又浮现出了那段不堪回首的经历。无论他走到哪里,他都无法将那段惨痛的日子从他的人生中抹去,而他也永远忘不了自己被那两个丧心病狂的外国人关进地下室里肆意虐待的场面。镌刻进入灵魂深处的恐惧如影随形,以至于即便支配着意志的工具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扬内斯库仍不愿去触碰那段回忆,更不必说产生什么反抗的念头了。
列奥尼达·扬内斯库永远不会明白他在和什么人作对。给麦克尼尔提供了一份为扬内斯库量身打造的【性格管理方法】的岛田真司比扬内斯库本人还了解他潜意识中的每一个角落,因而对方的每一个反应都在他的预料之内,这也是岛田真司当初断定即便切断对扬内斯库的控制也不会让后者有机会反戈一击的主要原因。
对平静生活的向往胜过一切,这或许是一种执着,同样也是一种软弱。正是这种心态让亚历山德鲁·麦齐亚自掘坟墓,也正是同一种心态让本来有无数个机会挣个鱼死网破的扬内斯库白白地成了麦克尼尔的傀儡。若是稍微付出些代价便能维持现状,就宁可承受全部损失——岛田真司过去见过太多类似的人了,他有十成的把握将有着类似心态的扬内斯库彻底掌控。
决定这种心态的,也许并非扬内斯库本人的经历,而是食尸鬼群体的生活状态。
望着眼前匍匐在地面上的扬内斯库,岛田真司不为所动。他有自己的想法,就算扬内斯库将其名下的产业全部赠送给他,岛田真司也不会回心转意。
“放心,我不歧视食尸鬼,也不像某些人那样要把食尸鬼赶尽杀绝。”他轻声说着,脑海里闪过用基因组分析方法仔细地甄别真正的食尸鬼的技术关键点,“刚才说那些话呢,只是在开玩笑罢了。你们只是凑巧身为食尸鬼,所以不得不过着一种危害人类的生活。倘若你们确实是另一个物种,那你们得到的下场不会比被圈养起来、等待着有朝一日被屠宰或是被送去做宠物的其他动物更好一些。然而,我的研究倾向于证明你们只是一些得上了遗传性食尸鬼病的病人,而非某些人所称的另一物种。”
利用好扬内斯库的心理,岛田真司有把握不费吹灰之力地挖出扬内斯库的所有秘密,到时候扬内斯库就算是被他卖了还要高兴地替他数钱呢。三言两语之间,巨大的心理落差已然令扬内斯库将岛田真司当做了救命稻草,而岛田真司言语中流露出的不和谐之处也被扬内斯库选择性地忽略掉了。
“他们可能是因为您和罗曼·舍甫琴科的关系而选择旧事重提。”岛田真司低声在扬内斯库耳边灌输着自己的想法,这办法对麦克尼尔完全没用,但对看似是大人物实则很容易六神无主的扬内斯库却出奇地有效,“我们之间可是盟友,您若是出了意外,我的人生也会跟着一起掉进悬崖的。所以,我需要知道一些细节,这样才能针对性地做出反击。”他的眼镜片反射着照明灯的光线,“比如说……【德拉贡内斯库】。”
“我就是。”扬内斯库不假思索地答道,他的眼神无比空洞。
“你不是。”岛田真司摇了摇头,“再想想。”
“我是他,他不是我。”扬内斯库坚定地说着,这有些相似的措辞让岛田真司马上联想起了麦克尼尔对马蒂亚斯·贝尔蒙多的描述。“……我能相信你吧?先把我放了再说。”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