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构在黎明时分,接到军报,泾原路经略使席贡求见,已在兴庆宫外等候。
赵构已经移驻长安城兴庆宫,这是李隆基登基前的王宫,俗称南内。这个地方位于兴庆坊,本是城中城,又紧挨着东城门明德门,无论防守还是撤退,都迅捷得很。赵构在城外,驻扎着老十三的踏阵军二万人,由赵子明权制都统制,老十三为副都统制。兴庆宫,由高进带领着近卫营把守,龙一率龙卫最里层护卫,可以说是万无一失。
为了安全起见,钱盖以陕西宣抚副使、永兴军路经略副使的名义,给永兴军路兵马都总管庞化写了一封信,信中只有一行字“我现在和康王殿下在一起。看好自己的兵,没有大帅府军令,不得擅动一兵一卒。”庞化是钱盖在宣抚使位置上一手提起来的一路兵马总管,别人的话或许不听,但钱盖的话,好使。
庞化也是八面玲珑的主儿,接到老上级的书信,虽然只有寥寥几笔,但透露出的消息却不少,他急忙把自己的智囊,兵马记事参军叶知秋找来,掏出书信递给他,说道:“一寒兄可有教我?”
叶知秋是一个身材略微高大的胖子,乍一看,像一尊弥勒佛一样。他扫了一眼书信,有递还给庞化,略一沉思,说道:“怕是有什么变故,现在范大人在外未归,钱大人却在康王殿下哪里,这很耐人寻味啊?莫不是……”饶是叶落秋自诩是无双谋士,细细琢磨,也是吓出一身冷汗,这要是一不小心,就会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恐怕,在这‘不得擅动一兵一卒’一句话上,藏着禅机。”叶知秋一语中的。
“钱大人既然和王爷在一起,这就应该是王爷的意思,只不过王爷睿智,借钱大人的口说出来而已,这是给足咱西军的面子啊。大人,动,就是死!不动,就是活!正所谓不动是动,动是不动,这里面阴阳互换,生死瞬间,可就在咱们一念之间。王爷既然不让动,自然有动的人,就不劳咱们费心,别给王爷添乱就成。”
庞化点点头,对叶知秋说道:“即刻传令下面都钤辖以下各级节制,没有我的命令,不许擅动一兵一卒。明天开始,一天四操三点名,无故不到者,军法伺候。你我现在就动身,前往各地巡查都监,顺便,老夫子,你拿出一个这两天的章程来,要重奖下面做得好的队伍,咱们就这样一直练下去,练到王爷军令下达为止。”
庞化马上想到了应对之策,这是最好的圈拢军队的做法,圈在一起,每天练个半死,还有花红奖励,谁还有别的心思。
这边刚刚布置完毕,就接到席贡求见的禀报。赵构心里也是暗自松了一口气,陕西六路,至少三路无虞,永兴军路也得到庞化的汇报,赵构很是欣慰,心里暗暗留意到了庞化这个兵马总管,小子不错,很上路。
席贡的到来,让赵构心中最大的一块石头落地。梁景的暗界,已经把陕西六路的情况摸了个透,包括席贡精锐的三万边骑,这支力量,才是左右战局的支柱力量,赵构最坏处打算,如果席贡倒向范致虚,无奈之下,只有调集刘浩和赵子明的两个军团西进,来解决西军问题,但赵子明的麒麟军团这么大的动作,难免会影响东京汴梁的稳定,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不到万不得己,赵构不会采取这个策略,所有,关键的节点,在于席贡的态度,现在看来,席贡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
席贡从兴庆宫走出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午时,赵构留席贡共进了午餐,临走的时候,不知道赵构从何渠道,得知下月初九是老夫人七十寿诞,下令,从随军携带的大名朝露三宝中,送给席贡一百坛三醉,五十坛二香,以作贺寿之礼。席贡高兴地直搓双手。这酒,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已经成了身份的象征,刚刚在陕西流行,一经推出,这么入口烈喉、回味醇香的好酒,马上受到西北豪爽汉子的万分推崇。请客,谁有几瓶大名朝露三醉,已经是天大的脸面,能喝上二香的,可不是官职和金钱的问题,所以,席贡觉得,王爷的这份贺礼,已经成为陕西六路的独一份的荣耀。
席贡是个大孝子,赵构这一手,可实打实击在席贡的软肋,别的不说,只是老夫人得知事情原委,一句话,席贡就是赵构的死党分子。赵构一百五十坛美酒,收复西军最有实力的地方军阀,谁才是大赢家呢?
当席贡拍着胸脯表示,自己的三万铁骑十日之内,就能兵临京兆府,赵构笑道:“我要你的泾原路西军,给我看好西大门就行,和李继宗,要处理好关系,以前的策略,非常好,记住,国家之间,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只要对当下大宋有利,你就放手去做,不要说酒,就是铁器,给他一些,又何妨?”
赵构不能告诉他,以后,会大力发展热兵器,冷兵器,现在只是一个过渡阶段,按目前世界上的水平,自己有信心,甩出别人一大截,既然如此,用少量的西夏急需的物品,换来五到十年的和平,怎么算,都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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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贡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他要迫切回去消化赵构给他大脑里强塞进去的东西,第一次从心里觉得,自己的老母亲对自己的呵斥,是那么美妙动听。
赵构又特批给席贡五十箱三醉,告诉他,尽管和李继宗搞好关系,从席贡的口中,得知,这个李继宗也是西夏一个响当当的人物,在西夏高层,有很重的话语权,但这个时候,正是西夏小梁太后专制时期,李继宗作为西夏党项族贵族、西夏枢密院副使,却不愿意纠缠在西夏内讧中,请命驻守边陲,担任西夏卓啰和南军司、西寿保泰军司、静塞军司三司都帅,做起了封疆大吏,不论是谁主政,都离不开他,他手下,汇聚了西夏近一半精兵擒生军,这是野战军主力,别听说西夏皇家卫队的质子军(类似于大宋禁军)号称西夏第一军,那只是名称,西夏真正有战斗力的部队,就是边疆精锐擒生军,铁鹞子是斥候精锐,泼喜军类似于赵构的特战部队,西夏能大宋、大辽、金国,包括后来的崛起的蒙古大军中得以生存下来,没有几支敢打硬仗的骑兵,早就亡国灭种了。
李继宗不仅是个军事人才,还具有很强的政治头脑,他知道,现在和大宋保持一定程度上的和平共处,就是西夏的复兴机会,一面是大金虎视眈眈,一面是和大宋几代恩仇,要避免两线作战,只有韬光养晦,避免边疆争端再起,这一点,李继宗看得明明白白,所以,才和大宋保持着将近十来年的不进不退的局面,已属不易。大宋需要抵挡住金兵的南侵,西夏需要内部稳定下来,彼此都需要一定的时间来完成,至于十年、还是二十年后,西夏和大宋是战是和,那就看彼此的发展和政治战略了。
赵构正是敏锐地看到这一点,才放手让席贡去做,历史的先知和未来的先决,注定赵构一定会采取抢先布局的战略,时不我待,面对所有的这些历史大咖,赵构丝毫不敢松懈一分。
赵构分别召见了秦风路经略使赵点、鄜延路经略使张深,一方面,让这两个一方大员汇报一下自己辖区的工作,重要的是,要统一思想。抓思想建设,这是后世人民军队走向成功的不二法宝,赵构自然深知这个道理。范致虚就是因为思想出现问题,立场不够坚定,晚节不保,这是教训。赵构不想看到和听到,自己谋篇布局的开端,实现自己第一个五年计划的过程中,内部出现不和谐的画面和声音。
赵点是赵氏宗室,因为带兵在外,逃过一劫;张深,四川人,崇宁元年进士,曾任夔州路转运使,后调任鄜延路经略使,也是文臣出身,但颇有傲骨,和唐重关系甚好。言谈举止中,透出其稳重、心细、善恶分明的性格。曾建言范致虚勤王三策,其中之一就是兵分三路,一路虚兵和娄室周旋于潼关城下,一路北上切断金兵粮道,三路南下,绕路勤王开封府。可惜,范致虚听信宗印之言,一心想杀败完颜娄室,解决后患,却打成了胶着之态势,再想抽身,已经晚了。
赵点、张深彻底表明了自己跟随赵构的决心,甚至表示大军可以驻扎在京兆府南北两门,以防不测,赵构笑着说:“你们各自还有各自的任务,永兴军路乃西北重地,是西北和内地的第一道屏障,担负着北防西夏的重任,回去以后,可以和泾原路席贡多加联系,互通有无,确保陕西六路安全。”
这边刚刚安排妥当,左吉的战报就到了。
赵构在黎明时分,接到军报,泾原路经略使席贡求见,已在兴庆宫外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