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器局大使的双眼,满是幽怨,深深的望向严绍庭。
伱严侍读出身严阁老家,何等权贵,如今更是圣宠无数,朝中亦有小严阁老之美称。
哪里能懂我们这些人在朝当官的难处啊。
严绍庭绷着脸:“若尔等当真有冤屈,本官定会为你们做主的!”
军器局大使看了眼一身正气的严绍庭。
信你才有鬼!
若不是为了自保,自己又何必如此。
军器局大使想了想,才低声叹息道:“侍读有所不知,朝中各司衙门做事,历来都受本部上官差使,还要受别处衙门掣肘。”
严绍庭放下手中墨笔,目光定定的看向对方。
军器局大使则是连连摇头道:“严侍读大抵是不懂我等的。”
不等严绍庭开口。
这人已经继续说道:“就说我们工部军器局,从来都是只管做事。上头交代要打造多少兵器,我等便照办。
可是这些年,朝廷愈发艰难,我等俸禄之前都拖欠了大半年。
要不是老家还有几亩薄田,恐怕这官当着,都要活活饿死了……”
严绍庭撑起胳膊,有些犯困。
而这军器局大使,则是絮絮叨叨了好一阵,才终于是回到了正事了。
“严侍读定然不知,现如今上头交代下来的差事,譬如要为九边各镇打造一千把火铳,但发下来的钱粮却只够半数不到。
但这是朝廷和上头的命令啊,我等又不能不照办。
但没口粮,我们还能从别处找补一些充饥。
可没有银子,如何打造火铳?”
严绍庭终于是来了兴趣:“那你们是如何做的?这账目又是如何出来的?”
军器局大使抬头看向严绍庭,凄凉一笑:“朝廷拿不出钱粮,这事所有人都知道。所幸,朝廷这么多年,总还是有过去的积存。
户部那边的账出了这笔钱粮,我们只能照办凑数,兵部那边也知道缘由,他们总不能刀架在下官等脖子上,逼着我们凭空造出军械吧?
新一半,旧一半的,户部核销了账,兵部取走了军械,这事也就算是办好了。”
严绍庭看向一旁接过执笔的东厂番子。
“将这些,记录在案。”
东厂番子点点头。
严绍庭又问道:“如此说,这些账明面上看,该是平账的才是,为何这一次又会查出账目对不上?”
军器局大使满脸悲愤,低吼一声,而后说道:“那是因为,库里过去存下来的东西,早就用完了!没了旧的挤压之物,我等也只能上头发多少钱粮,造多少东西出来。
新造的交付兵部,转运或转存各库,兵部也只能按足数记账,户部那边本来就给的钱粮不足数,更不敢说我等没有足数打造军械了。”
这竟然是一笔积存多年的烂账!
严绍庭侧目看向负责文书的东厂番子。
东厂番子立即侧目拱手:“回禀侍读,已经记录在案。”
严绍庭点点头,颇为不解的看向军器局大使:“既然你们都知道上头发的钱粮不足,为何这么久了,不曾奏明陛下?”
军器局大使愣了一下。
严绍庭亦是反应过来,点了点头。
“是啊,你们不敢将这件事奏明陛下。”
这可是大案。
起因当然是因为朝廷亏空,短缺钱粮。
但下面人,又怎可能不在中间上下其手。
朝廷有没有钱粮是一回事。
中间这一层层的官员,哪个会想这些,首先想的就是自己能从中间抽走多少的油水。
等这些钱粮最后发到军器局手头上,剩下的哪里还够足数打造军械。
军器局不能足数打造。
上头自然是清楚的。
他们又不能暴露自己从中贪墨,就只好主动将这笔账填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