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北京城里。
夜色下。
徐阶和高拱两人,刚刚从裕王府出来。
不出所料的。
裕王对严绍庭最近的表现,狠狠地赞赏了一番,然后当着两人的面,遣人往昌平那边送去了一份礼物。
高拱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他最近也是心情大好。
限制皇帝插手军权的急先锋美名,让他隐隐有了一些过去还不曾有过的体会。
如今他走到哪里,那些个往日里见着他拔腿就跑的官员们,个个都是热情洋溢。
裕王很高兴自己儿子的老师最近的表现。
高拱也很满意,自己当日在玉熙宫争取来的好名声。
唯有徐阁老!
坐在马车里,独自一人,黯然流泪,却又无法言语于表。
苏松两府,那么多过往被隐藏在朝廷和官府黄册之外的田地,如今随着一道旨意,就要被重新清丈,登记造册,重新纳入到朝廷的赋税征收范围之类。
那可是海了天去的银子啊。
尤其更为关键的事,清丈两府田亩这件事,还是自己最器重的学生去办的。
海瑞!
严绍庭!
徐阶的心中不断的重复默念这两人的名字,恨得牙痒痒。
“严绍庭说还有亩产十数石的祥瑞,你相信吗?”徐阶将话题,放在了严绍庭身上。
高拱只是看了一眼老徐:“是或不是,都不重要。当真能种出来亩产十数石的庄稼,他严绍庭就是有大功于我大明。若是种不出来,也不过是年轻人的好心办坏事罢了。”
徐阶默默的看了高拱一眼。
他觉得高拱变了。
“徐阁老?为何自打进了裕王府,您便一直闷闷不乐?”
高拱笑着脸,不解的询问了一句。
徐阶却是不由气短,默默的看了满脸笑容的高拱:“老夫怎么记着,前些日子你还在担心严绍庭会成为麻烦。如今陛下恩赐他同进士出身,你却反而一点都不曾担心?”
自己总不能说,是因为苏松两府大把大把的雪银子都没了吧。
只能将话题,重新放在最近并不想提起的某人身上。
高拱却是愣了一下,而后说道:“为何要担心?即便严绍庭有了同进士出身,等他能走到入阁的那一天,咱们这些人怕是已经埋进土里去了。
老夫过往担心,是担心他在朝中惹是生非,为祸朝野。
如今他老老实实的带着人将京中各部司衙门军需贪腐一事查的清清楚楚,算是替我户部和朝廷剔除了一帮害群之马。”
高拱就是这样的人。
有着自己的私心和追求,但同时也比旁人多了一些正直和公义。
所以他向来脾气暴躁,遇事不满便会当场发火。
首要的就是办事,办好事。
这也是他原本在当上内阁首辅之后,能在短时间快速改善大明官场吏治的原因。
而徐阶在听到高拱这番言论,却只能是一阵沉默。
自己如今在朝中的地位很是尴尬。
长久以来的低调做事的准则,似乎开始出现了一些问题。
尤其是从年初开始,在京中出现却桩桩都落在东南的事情,让他苦不堪言,有苦却又说不出口。
没有人知道。
他被逼的一步一步的退让。
而这些退让,又是为了保存大势而不得不忍痛做出的选择。
若是自己一直这样退让下去,最后还能有后退的地步吗?
徐阶不知道。
马车里,沉默了下来。
高拱觉得有些乏味无聊,到了路口便叫停了徐阶的马车,拱拱手回到了自己的马车。
两人在夜色下的京中某个路口,转向了两个方向。
而在严家正院主屋门前。
严世蕃早已来到此处,站立许久。
他的脸色有些多变,数次提气,终于是推开了屋门。
“爹。”
进了屋,严世蕃呼唤了一声。
严嵩最近似乎是爱上了大明律,依旧是手握着这本国朝律法规章职责。
见到儿子进来,也只是抬头看了一眼。
严世蕃见状只能叹息一声,而后开口道:“听闻,那逆……绍庭得了陛下赐以同进士出身?”
“嗯,旨意是送去昌平的。”
严嵩依旧是低着头翻看大明律,但是其脸上展露出来的笑容,却是怎么都藏不住。
严世蕃重重的吸了几口气。
他现在的心情很复杂,自年初开始到现在,愈发的错综复杂。
儿子成器,身为人父自然是乐见其成。
可是放在他严家,却又是儿子越发成器,他这个老子就显得越发无能,乃至是没有眼光。
“过几日休沐……儿子想……是不是也去一趟昌平别院小住一日?”
严世蕃终究还是想去昌平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