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心而论,他并不相信赵旸会帮人舞弊,因为没有必要,以赵旸在官家心中的地位,若想要他人做官,只需引荐即可,就像前段时间首相陈执中向官家举荐的蜀地眉州眉山人苏洵,起初朝中官员十分纳闷,不明白陈执中为何会突然举荐一个千里之外的学子,后来才知道,陈执中不过是代赵旸举荐而已。
能请动当朝首相代为引荐,甚至官家还不会驳回的,这等人物需要参与舞弊么?
相较之下,陈旭对张尧佐的防范更大,毕竟张尧佐前几日刚宴请过他与其他诸位监考官,私下提出欲阅览考卷的无礼要求,尽管陈旭委婉回绝,但他也吃不准张尧佐是否已达到目的。
毕竟刻印省试试卷,也是开封府监管的,张尧佐想要截取一份试卷偷偷携带出去,说实话并不难。
尤其是看张尧佐此刻无欲无求的模样,陈旭心底其实更加怀疑。
寒暄两句后,陈旭主动对赵旸提起道:“难得有如此盛事,赵正言可愿参观一番科场?”
“可以么?”赵旸有些意外道。
“当然。”陈旭点点头,随即笑着对张尧佐道:“差不多时候要发考卷了,劳烦张知府亲自监督一下贵府的军士,免得出现纰漏。”
张尧佐有些疑惑地看向陈旭,但终归是职责所在,和赵旸打了声招呼便先行离去了。
待其走远后,赵旸似笑非笑地问陈旭道:“陈御史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讲么?”
“让赵正言见笑了。”陈旭拱拱手,目视着张尧佐离去的背影道:“近些年来,尽管科场舞弊事件仍时有发生,但朝廷监管力度一年增过一年,此次我被官家任为主监官,心中亦是忐忑不安,生怕我主持下的科举亦发生重大舞弊事件,到时候官家问责不说,各人脸上都不好看……当然我并非说赵正言,而是怕走的那位,除了官家,如今朝中也就赵正言能约束他了。”
赵旸本下意识要替张尧佐说两句,但又想到这厮疑似已提前弄到了试卷,也就不好意思再做什么保证,点点头道:“我会看着他,不至于给陈御史与诸位同僚造成麻烦。”
“多谢。”陈旭拱拱手,随即摇头道:“张知府某些举动,其实我也略有耳闻,但影响不甚大,故我也不愿扩大事态……我查过石布桐所择科目,乃进士科,这可不是靠某些手段便能取得成绩的科目……”
据他向赵旸的解释与介绍,大宋此次此次省试亦分有不同科目,诸如九经、五经、开元礼、三史、三礼、三传、明经、明法、明字、进士等。
所谓九经,即唐朝定下的九部儒家经典;五经则是西汉时确定的五部儒家经典;开元礼是唐朝修纂的一部大型礼书,也可以看成是实用礼学的专科考试;三史指《史记》、两《汉书》和《三国志》,可以理解为史科的专科考试;三礼指十三经当中的《周礼》、《仪礼》和《礼记》,可以看成是礼学理论的专科考试;三传指《左传》、《公羊传》和《榖梁传》,可以看成是经部史书的专门考试;明法是法学考试,明字是字学考试。
而其中最有分量的,就当数明经科与进士科:明经指全部经书的统考,而进士则要求学子在博览群书的基础上,更侧重于文采及举子的个人政见。
讲述期间,鉴于科场上已开始正式考试,陈旭索性取了一份进士科的考卷给赵旸过目。
赵旸接过一看,暗暗咋舌。
只见这份考卷,开头是较为常见的“帖”,又称“帖经”,有点类似于后世的填空题,只不过默念的段落更长些,范围为《论语》,大概有十题左右,其中大多都是赵旸耳闻能详的,但也就较为冷僻的,属于死记硬背的部分。
第二类考题则为“墨义”,范围为《春秋》与《礼记》,举子要以一句题目默写出整段内容并表明其出处,甚至还要做出答解,剖析利弊,难度可谓是提升了一级。
第三类则为“时务策”,即就当前大宋国情提出个人政见,这已经完全不在死记硬背的范畴,同样也是进士科占分比较大的部分。
除此以外,考卷还要求举子写诗、赋、论各一首,毫无疑问是为了考验举子的文采。
似这等考卷,提前偷窥试卷的意义确实不大,除非有他人代笔,问题是,代笔之人能若考中,其早就去参加科举了,怎么还可能替他人代笔?因此进士科的舞弊,历来大多是监考官员替应考举子代笔。
这事在二三十年前仍颇为常见,不过自真宗及当今官家屡次严令禁止,并且不允许应考举子再称呼监考官为老师,这事也就慢慢消失了,个别现象仍有,但多是监考官员抹不开人情,而张尧佐自然是不具备这种条件,他在朝中的名声比赵旸还差。
更要紧的是,省试过后还有官家亲自主持的殿试,而到时候考的基本都是“时务策”,甚至不乏对辽国、西夏的国策,除非这也能找人代考,否则一旦被官家发现蹊跷,后果更加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