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孔融:分不清,真的分不清

“扬州、徐州、荆州皆与豫州相邻,荆州刘表更是皇室宗亲,吕布亦对陛下忠心耿耿。”

“便是那时候的袁术也没有称帝,依然是四世三公的袁氏子弟。陛下无论去哪都比去冀州方便,为何偏偏千里迢迢来此?”

孔融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以当时的情况来看,吕布、刘表、袁术,哪一个不比袁绍近?而且刘表还是汉室宗亲,为何非要选择逃往冀州?

“因为朕没有选择。”刘协平静的说道:“朕逃离许县之后,本想去荆州寻刘表,或者去徐州寻吕布,可曹贼已经对朕进行了秘密搜捕。尤其对去往荆州、扬州、徐州的路途展开了严密搜查。”

“相比之下,去冀州方向的搜捕最为松散。朕无奈之下,只能逃往冀州。”

孔融微微点头,这才恍然大悟。

他知晓袁绍当初其实并不属意眼前的天子,真正想拥戴的是已被公孙瓒杀害的幽州牧刘虞。

怕是曹操也因此事,认为天子不会逃亡冀州。

结果反而弄巧成拙了。

“敢问陛下这一路是怎么过来的?邺城和许县相隔千里,路程极为艰险。”孔融再次问道。

他此次从许县乘坐马车来邺城,便已劳累不堪。

天子养尊处优,更无车马银钱,如何能一路逃到邺城?

“化作流民,昼伏夜出。渴了喝山间清泉,饿了吃林中野果。若寻不到野果,便吃些野菜。野菜也寻不到,便学流民啃些树皮。若是连树皮也寻不到……”

刘协眼中闪过一抹沉痛和复杂之色,很是勉强的笑了笑:“罢了,不过是些许风霜而已,何必再提?”

不过是些许风霜罢了?短短几个字,却道尽了沧桑。

孔融听到这里心中不由肃然起敬。

虽然天子不愿说,但所展露出来的这份成熟和淡然,绝对是历经各种痛苦折磨后才能养成的平淡心境,这一路上得吃多少苦?

想来定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近距离坐在天子身旁,孔融找到机会暗中打量天子。

细皮嫩肉,手上无茧,一看就是从小娇生惯养,从不干活。

看上去比许县那位更具贵气。

孔融暗中观察打量的时候,却不知一脸平静的刘协,心中已然紧张到了极点。

刚刚那些全部都是他瞎编的,怎么逃出许县、又为什么逃亡冀州,还勉强能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但从许县逃到邺城,这实在是太离谱,除非他死在路上,否则怎么编都是不合理的,所以他只能含糊其辞。

孔融要是再深入问下去,他就得佯装愤怒不作回答,但难免会让人起疑心。

所幸孔融没有继续深追,转而问起了袁绍,他很想知道为何袁绍成了奸臣。

“敢问陛下,为何认定袁绍是奸臣?”

刘协闻言,紧绷的心弦算是松开了。

可算是到了最简单的环节,说袁老板坏话是他最拿手的绝活儿!

“啪——!”

只见刘协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面含愤怒,将手中茶杯往桌上一拍,发出清脆的响声。

“袁绍之恶,更甚袁术!”

“朕被他的声名所蒙骗,以为他是忠臣,谁曾想他竟是大奸似忠之辈!”

“他贪图朕的名声,在麾下谋士沮授的建言之下,也想挟天子以令不臣!”

孔融道:“怎会如此?袁绍声名在外,对陛下也是毫无逾矩之处;甚至耗费重金为陛下修建行宫,前段时日还大义灭亲,斩了亲弟弟袁术。请陛下明言,袁绍究竟如何不臣。”

孔融和这个时代大部分人一样,都很认可袁绍。

而且从他抵达邺城之后,也看不出袁绍半点做不到位的地方。

大奸似忠四个字,真不知从何说起。

“看看,连伱也被他的外表给蒙骗了!”刘协冷笑一声,道:“袁绍最善于养望,当初于朝堂上呵斥董卓,以洛阳之内所有袁氏族人的性命换得他一人之声名。”

“他原本想让次子袁熙迎娶甄氏女,以此谋夺甄氏家产。却未曾想甄氏女有凤命加身的谶言,当初闹得满城风雨。再加上袁术僭越称帝,袁绍担心次子迎娶甄氏女会遭受非议。不得已才将甄氏女进献给朕!”

“至于斩袁术……呵!袁术乃是吕布和刘备所败,关他袁本初甚事?”

“再则,袁绍和袁术本就势如水火。爱卿莫不知当初袁绍并不认可朕,想拥戴幽州牧刘虞,却被袁术拒绝。此次斩袁术,不过是想借此扬名!难道没有他袁本初,袁术的人头就落不了地吗?”

刘协充满讥讽的话语,让孔融深深皱眉。

他竟不知袁绍种种耀眼事迹的背后,竟有如此隐情。

刘协又喝了口茶水润润嗓子:“袁绍表面对朕恭敬,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则对朕蛮横而无礼,以下欺上!朕为自保,只能学越王勾践卧薪尝胆、忍辱负重。”

“爱卿只需将你我方才所谈之事告知袁绍,朕必然不会有好下场。可知朕为何会冒着风险与你说这些?”

孔融摇头:“臣不知。”

刘协上前拉着孔融的手,他还是忘不了老刘家的传统技能。

“因为朕知爱卿乃忠义之辈!”

“爱卿在许县见了与朕长相一致的伪帝,尚且不曾擅下论断,并拒绝曹贼的挽留坚持来邺城一观。对待大汉正统如此慎重,当值得朕的信任。”

孔融看着紧握自己双手的刘协,心中各种情绪交织。

这不就是高祖遗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