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于发接着看向众人道:“至御倭战事以来,不知各位抓过几个俘虏,又见过几个俘虏呢?这倭人入侵朝鲜以来,烧杀抢掠几乎是无恶不作,惹得朝鲜义军四起。倭人这般作为,哪有半点王者气象,就是有一天真能全据朝鲜,有哪里是他们守得住的……”
青竹先生叹息插话道:“这也未必,瞧朝鲜李氏朝廷这般气象,全无气节骨气可言,脊梁只一个李舜臣可惜亡故,如无大明依靠,恐怕朝廷权贵早已争相卖国苟安,纵使民间义士蜂拥而起,也是回天乏术,独对如此凶恶之倭国,早晚亡国灭种。
可叹这也是北方苦寒之地的部落和朝廷的常态,出身苦寒,下层民众坚韧不拔,但是一旦获得安逸舒适的生活,就腐朽堕落的让人难以理解,大概是受够了苦难,再也不想回到过去,权贵就格外贪恋如今舒适的生活,辽国金国蒙元如此,朝鲜也是如此。
哎!舒适快乐的总是权贵,却总要民众受苦受难,抛头颅洒热血。”
陈于发愕然,接着说道:“朝鲜方面仇恨倭人日久,哪里留下来几个俘虏?
我军也是以首计功,更少俘虏,我军手上的俘虏,大多是最后露梁海战中的落水俘虏,还有少部分被围困无法撤出的俘虏。露梁海战我军虽然大胜,陈总兵三令五申要手下将士多抓俘虏,但是所获者不过寥寥,后来清缴残部,诸位或许也有参与,也知倭人纵然被包围,倭兵们也是自杀或求死冲锋的居多。
这也正是倭国可怕凶悍之处,兵如野兽,动用十数万人的军队,我方所获俘虏才不过数千,而且多为下层的兵卒,大多不识文字,不懂气象水文,留着也没有什么用处。”
“可用的最后也不过百余武士,又大多拒绝合作,最后能够带到船上执行任务的也不过十几人,这十几人还要分批分到各船,实在是现实情况所限啊!”
莫从烽道:“如陈兄所言,实在是不得已如此,我等只能勉力维持。眼见得如今情况尚好,我今晚看见三船小林二人情绪平复,尤其是小林年纪又轻,料想应该没有什么城府,陈兄如今传授他些许功夫,或许能把他控制在手,有他在手,陈兄或可无忧。
实在无法还可以采用陆镖头无忧子的办法,他们是两个人,或许也能用杀鸡儆猴的办法。”
陈于发苦笑一声道:“陆镖头无忧子的办法根本就不能用,因为我们这船上,有用的倭人只有三船一个。”
莫从烽吃了一惊道:“难道小林出身平民,所知不多,不能用来做向导吗?我看他相貌像是海民出身,不会这般无用吧。”
陈于发左右看看见四周无人笑道:“认识莫老弟这半年多以来,还是第一次见到莫老弟这种表情,莫老弟才二十五六,哪里学来的这样的沉稳冷静,今天总算有出乎莫老弟意外的事情了,云清子道长和青竹先生看出来什么端倪了吗?”
云清子犹豫说道:“我有些疑惑,小林出身平民,三船或为权贵,怎么小林身高体格还要超过三船?”
莫从烽听了,不禁觉得恍然,想起来了三船小林二人的饮食偏好,“莫非,莫非这小林不是……”
陈于发叹了口气道:“不错,小林其实是汉人,是我早年在福建泉州结识的一位兄弟,和我同为陈总兵亲卫,是我下属,本名林海,为人聪明机警,跟着我执行了不少任务。”说着看了莫从烽一眼,莫从烽顿时知道了他说的是什么任务。
“小林的父亲幼时双亲为嘉靖年间的倭寇所害,后来投军抗倭,倭乱平定之后,甚至自愿入籍军户,加入海防卫所,积功做到了卫所百户,家世清白可靠,且小林从小生活在海边,有几分岛民面相。
我们这船上只有三船一个倭人武士,两个月前,小林假扮成倭人与三船关在同一个营房,与三船相处不错。我们就是要用林海勾起三船同族之谊,舐犊之情,这就是我们计划里保证三船乖乖听话的关键。”
“不过云清子道长说的也是一个纰漏,倭人生的矮小,我们也实在无法,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莫从烽听了只觉得大受震惊,看了看云清子和青竹先生二人的面色,只觉得面色平常,古井不波,顿觉自己经历不多,心性不足。
青竹先生淡淡的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陈头领此策甚佳。先把三船孤立起来,使他不能与人谋,再把是他子侄年纪的小林补充进去,使他不安的情绪有所寄托,有所牵挂,实在是高明,不知此策是何人所为?”
陈于发面色发红,“是总兵府的一位师爷的主意,谈不上高明,不过是阴谋诡计罢了,利用他人心中的良善,用计至此,实在是有伤天和。”
“我向来与所谓策士不睦,不是因为他们用计多么狠毒,也不是他们多造了什么杀伤,实在是他们常常利用人心中的良善、正直、勇敢,实在是他们常常欺君子以方,还屡屡得逞。
我曾经有一位异族的结义兄弟,为国家计,我利用了他的正直良善,获取了不少情报,这些情报或会对他的部族造成不小伤害,常常会因为这事干道愧疚,恐怕此生再也无颜面见这位兄弟了。”
小主,
莫从烽听了,默然良久,知道陈于发所说的是他那位苗人结义兄弟,也是感慨颇多,这时一阵风吹来,船头的火光微微摇曳,莫从烽只觉得火光下的青竹先生脸色也忽明忽暗了起来。
青竹先生打破寂静,开始指导莫从烽学习观星定位的知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