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尺之外的屏风后,晴雨姑娘,抚琴正欢,却被一声鸟鸣惊扰,断了琴弦。
她仿佛见到了,策马奔腾而回的齐公子……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彻底沉醉其中,无法自拔。
处境相似的,还有那位尊贵的客人。
黄金面具之下,是一张挣扎的脸。
本以为此处相距七味居足够远,却想不到,终究棋差一招。金黄挣扎着起身,步履蹒跚,来到屏风之后,一把捏住了弄弦人的玉手。
后者也被这一下惊醒,却看到了近在咫尺的面容。惊惧之下,她不敢违逆,半推半就……
黄金面具,压住了那根断裂的琴弦,斗篷也很快舒展身形,落地充当地毯。
既然你们互相认识,又何必弄出这么多华而不实的噱头呢?
无人记得,这阵清脆的鸟鸣,究竟清脆了几许光阴……直到,一阵朗朗上口的读书声,缠在其间,这才将众人唤醒。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
此二句一出,林楚凡率先清醒,鸟语花香,草木繁盛,都是假象!他还在那间满地死尸的酒楼雅间。
说也奇怪,三王子有心情抓人,不知道给手下收尸的?
接着,他环顾四周,发现,只有寥寥数人清醒了过来。余者仍旧沉凝在,那充满草木精华的虚幻里。
周羽、邢乐、徐继春……和我?好吧,我吃多了涣灵散,所以和这三个小白归为一类?勉强接受吧。
“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
这两句出口,七味居之外,各处听闻乐声,陷入幻境之人,纷纷开始醒转。
相思小店的侍女姐姐们,一个个面红耳赤,躲起来不想见人;后堂的木婆婆,也镇住了咳喘,伸出手指,细细捋顺湿润的黑发。
聆风郡主,看了看熊宝的辉煌战果。
她略微思忖,从袖中抽出一张金票,压在了果脯小碟之下,起身向外;“我们去接楚凡。”
齐刘海嘟着嘴,爬上了瘦削的熊背,没好气的一番捶打。
熊宝宠她,咧咧嘴,一笑了之。若换了楚凡,早打到一块儿去了。
还没走几步,就被店里的侍女追了出来,硬是还那金票。
侍女红着脸,“自上次林公子扬名翠衣巷,我们相思豆花,也跟着水涨船高。如今的夜里,能卖到十金一碗,还仍供不应求。小店多是些柔弱女子,蒙此恩情却难以报答,委实心中难安。二位既是他的亲眷,能来光顾,正是小店荣幸,这钱是万万收不得。”
无梦迟疑,早知道你们涨价,否则也不至于金票结账。只是,她自认,还不能算他的亲眷。
楚夕却是嘿嘿一笑,接过那金票,反手塞了一荷包金币过去,约么几十个的样子,总比那千金面额的金票少些。
林姑娘笑道,“金票不要,好歹收些金币。我家熊宝很能吃的,不能糟蹋了店里的粮食。再者,若是分文不取,下次我们可不敢再来咯!”
那侍女也是个眼明手快的,捧着荷包行了一礼;“如此,小店便厚颜收了。谢过两位姑娘!”
翠衣巷,面具下的琴弦,随着时光游移,渐渐缩回了琴柱。
“四…落…店…你也该清醒了吧!”
“呵!我愿乘风沐晴雨,晴雨待我欲如何?”
这大概就是,无法唤醒装睡之人。
晴雨愤然拧脸,嘴唇咬出血迹,却是一声不吭。两行炽热的泪水,循着未干的痕迹汩汩而下。
她杏眼开合,目光屈辱又无助,逐渐又变得麻木起来,仿佛认命了一般。慢慢的,身体似乎失了水,竟连眼泪也流淌不出。
她猛地扯过中衣,蒙住自己的头脸,粉色轻衫下,星眉杏眼之间,迸射出冷冽的寒芒……
红袖馆二楼,那间临街的客房。
两位公子重新束发,衣冠楚楚,仍旧促膝详谈。听着那悦耳的鸟鸣声,神清气爽,心情分外舒畅。
二人谁都没察觉,那赤练蛇,已经绕着那本该晕倒的鸣蝉姑娘,嘶嘶吐信了许久。
石头脸欲言又止,“亮哥,上次那两葫芦……”
“哦,已经交到舍妹手中。小妹并未食言,那对儿洒金折扇,已经着人送去林府。”
提起酒,梁文亮有些口渴,下床斟茶两杯,端着分给寒石一盏。
梅寒石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当然是绝对相信你的。那两葫芦酒,我听鸣蝉说,似乎是加了料的。”
“啊?你想喝?”
梅寒石差点咬碎了茶杯!什么叫我想喝,我像那种人…么?
石头脸悄声道,“我是说,你要及时提醒红叶姐,以免……”
梁文亮面色转冷,“哼!难怪,小妹收到葫芦时,是那副表情。酒是洛云的,她应该清楚。此事以后不许再提!”
石头脸从善如流,“亮哥,也不知外面谁吹的唢呐?可真好听!”
这哥俩倒是和睦,说不提,立即转移话题。
七味居后厨,福生正拎着柴刀,咔咔劈柴。
他一边劈砍,一边流泪,嘴里嘟嘟囔囔,谁也不知说道些什么。
看那神情,显然也是从幻觉之中醒来,却仍旧劈砍不停。倒是乐坏了后院大厨,这柴劈得好,光滑又匀称,一点不刺手。
大厨听着小曲儿监工,若是能来点茶酒点心,就更好啦!他忍不住,又回忆起先前的美梦……
二楼那间门板破碎的雅间儿里。青禾公主瞪着迷蒙的大眼睛,看了看身上鲜红的衣裙,再一看满地的热尸,哇得一下哭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