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王猛病故、苻坚白头

雍凉风云 黄油之手 3720 字 1个月前

张育之乱时,王猛身体的情况就不大好,积劳成疾的他强自支撑着,从全局上统筹前秦各项军政的规划、实施,再如早先那般亲自领军出征,他自觉已是有心无力,这才请苻坚将镇守朔方的邓羌召回。

可驰骋疆场二十余年无一败绩的邓羌,也已经是壮士之暮了,他骁勇善战又有帅才,兼具掌郡理政之能,却因为不是苻坚的嫡系,如今能镇守一方已然是极限了。

深受苻坚信任的重臣里面,有总揽全局、保障后方之能的李威、吕婆楼都已故去。比起前两者,权翼战略眼光不差,理政方面稍有逊色,但他早年在滠头时就是姚弋仲、姚襄父子的重要谋士,如今亦是年齿长矣。

而苻坚虽也能力不俗,但他作为一国君主,要亲自过目的事务实在太多,个人精力有限没法兼顾各方各面。又因为封建君王的局限性,极易在权力中迷失自我,进而忘却登位时的初衷,全然醉心于建立超迈前人的功业,青年英明老来昏聩的事例,在史书上更是常见。

在苻坚的心腹重臣之中,王猛和前面提到的这些人都不同,在他的全力辅佐下,前秦才得以完成从割据政权到北方霸主的转变,说他是前秦的无冕之王都不为过。

前秦的开国之君苻健在立国之初,国力尚且弱小的时候,就不满足于割据关中,心存一统天下之志,甚至为此杀掉意见相左的首要谋臣贾玄硕。

当时的前秦周边皆敌,被前凉、前仇池、吐谷浑、前燕、代国、东晋所包围,内部又有地方望族举兵反叛,桓温第一次北伐时,仅以一地藩镇之力,率四万主力就差点打下长安。

桓温退兵后,前秦丞相苻雄、献哀太子苻苌、景明帝苻健在一年内相继病逝,这时的前秦立国才五年而已,制度完善什么的就别指望了,与其说是一个国家,倒不如说是一个部落联合,大臣们各自拥有数量不等的部众、私兵,新继位的苻生急于掌握大权,导致了残酷而惨烈的内争。

直到在苻坚、王猛这对君臣的掌控下,前秦才逐渐有了国家的雏形,国力日益强盛超越周边强敌,才拥有了统一北方乃至天下的可能,而其中具体的规划,多是出自王猛之手。

时间来到前秦建元十一年(375年),勉强撑过冬天之后,王猛就已是卧病不起多时。数月以来,苻坚不仅亲自前往南、北郊,在宗庙、社稷庙为王猛祈福,还将身边的近臣分别派出,前往各地的名山大川为其祈求神明庇佑。

夏六月,王猛病情看似略有好转,实则是回光返照,为其诊疗的医官每日都会将脉案上陈,苻坚明知不可能,心中难以接受之下仍抱有一丝期望,为此甚至下令特赦,死罪以下或免或减。

苻坚登位后,王猛从掌管诏命的近侍郎官,到畿县地方官,再到进入台省,理政掌军监察中外,不到十年便执政长安革新气象,早已是实际上的前秦宰执,及至灭前燕之后加封丞相,不过是补上个更高的名分罢了。

知易行难的道理众所周知,苻坚虽然少有大志,但在不满二十岁就登上王位的年纪,就算心智早熟优于常人,能力也着实有限。是吕婆楼于私室中所举荐的王猛,真正给苻坚指明前路,又亲自示范该如何从细务入手,从国家战略的高度为他打开了新的层次拓展上限,之后一改前秦的险恶境地,真真是扶危定倾、兴国安邦。

但是前秦最大的缺陷就是立国时间不长,王猛有限的执政期间虽然为前秦的强盛打下根基,可这一切都还在修修改改的完善过程中,并没有形成全面、系统且明文规定的制度或法令,随着他的死亡有很大可能会人亡政息。

深知这一切的王猛在弥留之际仍在忧心国事,尤其是苻坚为他颁布的特赦,这种行为他虽然内心感激,却跟他所竭力推行的法治相违背。

本就超出律令限制的封建君主,如果总是随意打乱国家的正常法令,律法的约束力就会下降,尤其是上行下效的特权阶级。

王猛自知病重将死,于是趁着精神尚可上疏致谢,同时佐以劝言,由于十分了解苻坚性格,以一个言辞恳切的臣子、知己发出请求,希望苻坚以古时明君圣王为榜样,酌古参今时刻心怀谨慎,这就相当于遗表了。

七月,王猛病危,苻坚亲往探视,问询遗言。

“景略啊景略,你我君臣相知十数载,如今天下未定,为何这么快就要离我而去啊——”

身材魁梧的苻坚捉着王猛瘦骨嶙峋的手掌,在其床榻前失声痛哭,同样身材高大的王猛缠绵病榻数月,每日进服汤药多过水食,此时形销骨立已然瘦脱了相,加上双眼半睁半闭神志昏沉,回想到当初臧否天下事时意气风发的王师,眼前这样的情形令他实在悲痛难忍。

寝居之外候命的王家众人悲伤自不必言,侍立在苻坚身后的太子苻宏,与侧后的王猛长子王永都是满面忧戚,对面则是小心侍奉的医官。

门口处,两岁的垂髫小儿王镇恶意外闯了进来,趁着外侧厅堂内的父母因悲伤分神,他晃晃悠悠的走过来又爬过门槛,扒在样式和木料都很朴素的屏风旁观望。虽然对大人们的举动十分不解,年幼的王镇恶却也察觉到了这哀伤的氛围,张开嘴跟着哭了起来,只是他还不知道是为什么。

就在这时候,气息微弱的王猛睁开眼睛,苻坚见了赶紧询问后事。

“晋虽僻处吴、越,却是华夏正朔、人心所向,臣没之后,愿不以图晋为急务。唯上下安和,亲仁善邻,以义利相胜,缓缓谋之。鲜卑、羌虏降附之辈,国仇家恨难消,早晚必为祸患,宜去其首脑,散其部众,渐次除之,以便社稷。”

对于苻坚的哀痛,王猛亦是心心相印,未能辅佐知己和明主成就大志便中道离去,他心中又何尝不悲切,泪水不受控制的从眼角溢出后落下。

王猛略作停歇后,还是无法将急促的喘息控制下来,拼尽全力猛的提起一口气,对苻坚说出最后的忠告,言罢便昏厥过去,不论众人如何呼唤,医者如何施救,也再没能醒过来。

王猛死后,苻坚亲自参与装殓,追谥武侯,仿照汉代霍光的旧例,带着太子苻宏为其治丧,几次前往拜祭都涕泣难抑。

此时苻坚之母苟太后的身体情形也不是很好,在王猛病逝数月后,也于同年故去。

对苻坚来说,继王鉴、梁平老、吕婆楼、李威之后,又是一次二连重击,这种打击不仅是情感上的,更是事业上的。因为王猛和苟太后都是苻坚最坚定的支持者,是他能够稳固朝局的重要臂助,由于悲伤、思虑过度,年仅三十七岁的他鬓发全数转白。

张育之乱时,王猛身体的情况就不大好,积劳成疾的他强自支撑着,从全局上统筹前秦各项军政的规划、实施,再如早先那般亲自领军出征,他自觉已是有心无力,这才请苻坚将镇守朔方的邓羌召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