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笑不可笑的,中原的不少英雄好汉,在奸佞把持的朝堂之上进身无由,不得不去追随刘豫这个河北提刑,经过了这许多年的经营,也已经隐隐然地形成了不小的气候。趁着这天下大乱的时候,未必就不能够做出一番大事出来。”
张梦阳道:“刘豫想做皇帝不假,他想做皇帝,就必得把赵家官儿给拉下马,而想把赵家官儿拉下马,就必得借助大金的兵马才有做成的可能。恩公你想要怎么做,只管跟我言语一声也就是了,你这么费尽心机地把我捆到这儿来,难道说,是想让我答允你复国的请求么?”
哈巴温道:“老夫我虽说并不精明,却还不至于出此下策,你说得不错,为了把你弄到那个山明水秀的地方去,这段时间来,老夫我确实是煞费苦心。你们金人从平州刚一出兵,我便受那刘彦游所托,要去你们军中捉一大将前来,以当做将来与你们金人索取条件的筹码。
老夫思来想去,觉得斡离不那小子是动不得的,他作为三军的主帅,没了他,你们六万大军岂不就成了一盘散沙,赵宋在中原的根基便无由撼动,刘彦游火中取栗的计策,也就要成了水中月,镜中花了。
而自阇母、忽鲁,雏鹘失以下诸将,在你们金主吴乞买的眼中,对他们又都谈不上十分地喜欢重视,即便将他们控制在手上,也难以起到人质的效果。所以么,我与刘彦游经过权衡比较,便都把目光落在了你杯鲁殿下的身上。
你这小子,既是南征的东路军副帅,又是你们金人的前狼主阿骨打的乘龙快婿,更是你们今上吴乞买的外宅之子,也许只有你,才是刘彦游所需人质的上佳人选,才能让吴乞买那厮行有所忌。”
张梦阳哭笑不得地道:“恩公,你可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金人为了打仗胜利,什么时候在意过人质的生死?莫说是我,即便是金国皇帝本人不幸做了你们人质,按着他们军中的惯例,打起仗来也是丝毫不会有所顾忌的,你和刘豫都是挺聪明的人,竟然会想到用这种办法儿来要挟那帮六亲不认的家伙,说出去可真是够让人笑掉大牙的了。”
哈巴温微微笑道:“这些我都不管,刘豫要你去做人质,我就努力地给他办成,至于你这人质管不管用,可不在老夫我的考虑范围之内。”
张梦阳无奈地叹了口气,心想如今自己不幸落到了这步田地,眼下要做的是如何尽快脱身,若是任由他把自己送到刘豫的手上,说不定就凶多吉少了。那刘豫为人极是阴险狡诈,为达到目的向来不择手段,当初为了嫁祸给宋廷,不惜派人暗害了金军元帅斡鲁,安知他将来担心阴谋败露,为了撇清自己而甩锅给道君皇帝,不会把自己变成第二个斡鲁呢?
张梦阳坐在那里苦思了半晌,也想不出个万无一失的脱身之计,心中的愁苦,便不由地更添了一层。耳听着篷外咿咿呀呀的摇桨之声,一时间,他的思绪又飞回到了遥远的桑干河上,飞回到了他和萧太后两人乘舟下行,与钱果老和廖湘子二人斗智斗勇的那一幕往事之中。
“我如今身陷囫囵,不得自由,姨娘此刻也不知怎样,应该在廖湘子那丑鬼的控制之下,也和我一样的愤恨难过吧!但愿那廖姓丑鬼痴迷于姨娘的美色,不会太过为难她才好。”
眼下,最让张梦阳吃不准的是,这个哈巴温的武功究竟是有多高。是和莎宁哥在一个层次上,还是和丑八仙里的铜拐李差不太多。但从他通今知古的学问之博大上来看,既然于武功一道有所涉猎,自然也非是泛泛的浅尝则止,甚至能和莎姐姐相提并论也不可知。
正因为此,他才对哈巴温心有所忌,不敢以自己刚学未久的生疏功夫,对他冒然相攻。那样一来,不仅自己要吃一番极大的苦头不说,而且眼下尚然未受绑缚的双手,也会如两脚那般被捆扎一个结实,再想要图谋脱身的话,那可就难比登天了。
张梦阳琢磨了半天,觉得如要逃脱这哈巴温的掌控,第一是要寻找时机突然出手,打他一个措手不及,一招制其要害,甚至是出重手杀死了他,永绝后患。第二便是要稳住他,让他误以为自己毫无逃走之念,使他放松对自己的警惕,那样才能瞒天过海,迅雷不及掩耳地出手将他制住。
念及此处,张梦阳抬手揉了揉脖子,脸上带出疼痛非常的表情来说道:“恩公看上去至少也有个七八十岁的人了,没想到出手力道如此之猛,都快要把我的颈骨给劈断了,这一阵阵的疼起来,可真是能要了人的命了。”
哈巴温眼皮低垂,对他的话恍若不闻,一些儿反应也无。
“对了恩公,在我被宋兵围攻,差一点儿就丢了性命的当口儿,你怎会那么神灵一般地从天而降,伸手把我从鬼门关下给捞了回来?你是一直都跟在我的身边,寻找机会下手捉我么?”
哈巴温道:“老夫从燕京一直尾随着你们大军到了邢州,由于你小子一直混在大军里面,老夫我不方便于出手,没想到你会单独带一支兵跑去了清河,这实在是我当初未曾料想到的。更没有想到,那些宋兵们居然对你假意投降,想要暗中取你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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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本待要在五更初潜入衙门里去直接拿人的,凑巧赶上了全城大乱,才知宋人知州对你耍了手段。若不是我去的恰如其时,从燕京开始的这一程千里追踪,也许就要功亏一篑了。若再想从你们金人当中找出个你这么合适的人来,哪还会有这般容易?”
张梦阳听哈巴温如此一说,才知他出手搭救自己,果然是毫无善意,全是为了一己之私,心头上对他残存着的最后一丝好感,遂也被扫得荡然无存了。但他仍然还是笑着说道:“这就是晚辈和恩公之间的缘分了,你的存在,天生就是我命里的福星,我刚才说过,无论如何,你都算是我的救命恩人,是我的重生父母,再长爷娘,虽说大恩不言谢,但对恩公你的两次相救之恩,我还是要磕上几个头,表达一下我的感恩之诚的。”
说着,张梦阳挣扎着在船舱里跪好,端端正正地对着哈巴温磕了个头。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当他磕下第四个头的时候,脚尖和膝盖猛然用力,将额头一挺,毫无预兆地朝哈巴温的面门陡然撞去。
面对张梦阳的这一下突然袭击,哈巴温虽说毫无防备,却是反应极快,在张梦阳的额头即将抵到自己的下巴之时,身体急忙后仰,躲过了张梦阳的这下奇袭。几乎与此同时,哈巴温探出干枯如柴的双手,扣住了张梦阳的双肩,两手陡一发力,将张梦阳如一个铁锚般地丢出了舱外的船头上去。
张梦阳刚一跌落船头,哈巴温已然转身扑了出来。
张梦阳手上没有兵刃,只能双拳同时挥出,击向哈巴温的面门。哈巴温将一只手臂朝下一扫,把张梦阳的两拳同时压下,另一只手掌对着张梦阳的囟顶直劈下去。
张梦阳急忙把头朝右一偏,哈巴温这狠厉的一掌,正打在了他的左肩之上。
张梦阳一时吃痛,口中“啊”地一声叫唤,心中想也不想,就要抬起左脚踢向哈巴温的小腹。
可是他情急之下,忘记了自己的两脚腕是被麻绳给捆缚着的。由于力道不均,右脚虽也被连带着想上抬起了一些,去势却是既缓且柔,连哈巴温的毛发都不曾伤着一根。
“可笑不可笑的,中原的不少英雄好汉,在奸佞把持的朝堂之上进身无由,不得不去追随刘豫这个河北提刑,经过了这许多年的经营,也已经隐隐然地形成了不小的气候。趁着这天下大乱的时候,未必就不能够做出一番大事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