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雄上人心头掠过一丝寒意,那日他曾随口说过,如果出尔反尔,让自己身首异处,亡于剑下,死无葬身之地!现在回想起,忍不住脊背阵阵发凉。他深吸一口气,慢慢冷静下来,已断定对面之人必然也参加了天下第一赌局,而且他的声音十分耳熟,可就是无法猜出此人的身份。
象雄上人思量片刻,厉声喝道:“藏头露尾!摘下你的面具,让佛爷好好看看你。”
他的要求,汤予肯定不会答应。象雄上人打定主意,倒要瞧瞧眼前的人是何许人也。他怪吼道:“罢了,既然你不愿意摘下面具,那么佛爷亲自动手帮你把它摘下来!”话音刚落,他催动战马朝汤予奔去,接着一杵砸了下来。
方才汤予为救薛仁贵,情急之下掷出陌刀,现在只得抽出湛卢剑同象雄上人的金刚杵相抗。金刚杵乃是用金、银、铜、铁、锡五金打造而成,长八尺,碗口粗,少说有百余斤重。何况象雄上人是何等的功力,一击之威,雷霆万钧。剑杵碰在一处,发出震天般的巨响,二人手臂都是微微发麻。象雄上人心中暗道:金刚杵同剑相比本就占了很大的便宜,但公孙予居然用剑硬接自己一杵,脸不变色心不跳,内力之深,生平罕见。他随即收了轻慢之心,又是全力连挥两杵。
汤予之前从不骑马,无论多远的路都靠步行。后来为了陈佳音,才勉为其难。来到毗沙都护府的两年里,他骑马的本事大有长进,可若跟那些骑术高手比,却差得远了。恰巧象雄上人便是善骑之人,他的马更是青海骢中的最上品,名曰“万里红”。青海骢产于吐谷浑,传说青海湖中有小山,当地人会在冬季冰合后将母马置于山中,来年春天收回时,马皆有孕,所生的马驹号称龙种,必多骏异,能日行千里,夜走八百。何况汤予的湛卢剑比金刚杵短了许多,剑这种兵器一看手腕,二看步伐。汤予骑在马上,步伐远没有在地上灵活多变,此消彼长,仅仅接了对方三杵,已处处受制,颓势尽显。汤予又勉力支持了几招,他心中清楚这样下去必败无疑,唯有扬长避短,才有胜机。恰好象雄上人又是一杵砸来,汤予不再硬接,身子自马背上高高跃起。他虽躲过金刚杵,却可怜胯下的那匹战马,被象雄上人一杵打在马头上,登时将马头击的稀烂,血肉横飞。
两边观战的军卒同时惊呼一声,薛仁贵更是替汤予捏了一把汗。之前他领教了象雄上人的厉害,那番僧武功之高,简直不可思议,薛仁贵唯恐汤予不是他的对手。
象雄上人的心情和薛仁贵刚好相反,二人一番厮杀,他已稳占上风,现在对方又失了坐骑,更加不是自己的敌手。但出乎意料的是,军卒们的惊呼声未了,汤予便从上至下冲象雄上人砍出一剑。象雄上急忙双手举起金刚杵朝上封堵,湛卢剑结结实实的砍在杵杆上。汤予借势向后一个翻越,先是轻飘飘的落在地面,紧接着朝象雄上人的脚踝刺出一剑。象雄上人坐在马上,双腿一夹马腹,跨下的万里红猛的双蹄高高抬起,避开剑锋,然后用力踩向汤予。
汤予虽然失了战马,但在地上反倒如鱼得水,进退自如。他的剑法本就奇诡善变,此刻围着象雄上人忽东忽西,忽前忽后,瞅准时机便刺上一剑,搅得象雄上人左支右绌,疲于奔命。二人又斗了十余个回合,象雄上人一杵挥来,汤予却绕到马后,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刷的一声,万里红的马屁股上中了一剑。马儿吃痛,突的尥了一个蹶子,象雄上人反应不及,竟摔下马来。亏他反应神速,就地一滚,眼看汤予赶到近前,象雄上人暴喝一声,金刚杵直朝汤予胸口捅去。这一招十分霸道,汤予顿觉劲风贯胸,急忙闪开。
象雄上人借着一杵之威,跳出圈子,二人各自稍作喘息。见自己的坐骑受伤跑回本阵,象雄上人攥紧金刚杵,恶狠狠的瞪着汤予,说道:“想不到唐军中还有你这样的高手!佛爷最后问你一遍,你若如实回答,说不定我大发慈悲,或许饶你一命!你到底是谁?”
汤予说道:“我仍是那句话,我是谁无关紧要,你只要记得自己立下的毒誓即可。”
象雄上人怒不可遏,面目狰狞的说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汤予哪里听他废话,飞一般掠到象雄上人面前,剑尖一吐,招走轻灵。象雄上人迎着湛卢剑,挥出一杵。这一杵和他之前的招式大相径庭,虽然虎虎生风,但和长剑碰在一起的时候居然轻飘飘的,连一点声音都没有。接着金刚杵一个旋风急转,汤予只觉一股古怪的巨力扯着湛卢剑,险些将剑拽走。
汤予一愣,随即会意。当年在天下第一赌局上,象雄上人使用“龙吸水”的功夫,曾把碗中的水吸起,此刻必是又用那绝招,想要夺去自己的兵器。他想通此节,也暗运内力,湛卢剑往前一划,脱开金刚杵的吸引。然后剑锋一转,反削象雄上人左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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象雄上人忙收回金刚杵抵挡,当的一声,长剑在杵杆上砍出一道深深的剑痕。象雄上人愈发恼恨,杵身一斜,倏地又搭上了剑身。他急运功力,又要将汤予的湛卢剑吸去。
汤予来了兴致,大声说道:“龙吸水,果然有趣。不过吸水可以,吸兵器却差点意思。”说话间,汤予手腕急抖,剑身一翻,湛卢剑挣脱了出来。
象雄上人听汤予讲出龙吸水三个字,吃惊更甚,大骂了一声道:“你奶奶的!”
话音未落,他单手持杵击向汤予前心。汤予剑锋一转,还了一剑。象雄上人突的左手拍出一掌,掌携劲风迎胸劈到。掌上力道大得出奇,仿佛洪涛巨浪,乃是象雄上人的看家本领,大手印。
象雄上人师从吞弥桑布扎,习得奇功“隆功巴”,而隆功巴中最厉害的一门武功就是大手印。象雄上人浸淫其中五十余年,功力之深远超他的师傅吞弥桑布扎,称得上吐蕃有史以来第一高手。
汤予知道厉害,连忙侧身避过,却仍是被掌风扫到,登时胸口辣辣作痛,呼吸为之一窒。象雄上人瞅准时机,金刚杵又吸住了长剑。汤予也运起佛家无上神通内功心法,用力抢夺,二人一时竟僵持不下。
两边的军卒瞧着汤予和象雄上人各自举着兵器粘在一处,可一动不动,都非常奇怪。但有些武功高强之人明白,二人现在正比拼内力,实是性命相搏,生死攸关。
过了半晌,象雄上人的脸上布满了豆大的汗珠,硕大的光头冒出蒸腾的白气,汤予也目光凶狠,身体微微的颤抖。
象雄上人功力之深,天下罕有人匹敌。不过可惜的是,他的对手是汤予。汤予自得了玄奘大师所着的佛家无上神通内功心法后便日夜苦修,又蒙白马寺释道大师助他打通任督二脉,后得了昊元养髓丹和千年蛇丹两大奇宝,内力浑厚无比,当今武林再不做第二人之想。
象雄上人本以为施展龙吸水的绝艺可以夺过对方的兵器,然而他万万没想到对方的内力居然在自己之上,这一下反倒偷鸡不成蚀把米。时间一点点的过去,象雄上人终于坚持不住。他的神情由愤怒变得狠毒,由狠毒变得讨饶,由讨饶变成恐惧。眼看自己的内力即将耗竭,而对方的内力依旧源源不绝,象雄上人明白再拖下去自己必是油尽灯枯的下场。他突然将仅存的一丝内力集于一点,向前猛的推去……
“轰”的一声巨响,二人黏在一起的兵器霎时间分开,汤予被震的一屁股坐在地上,脸上的面具也随之掉落。象雄上人心脉受损,连吐了两大口鲜血。他摇摇晃晃的看着汤予被毁的脸孔,先是吃了一惊,又觉得很是熟悉,最后惊愕的说道:“是你!你……你是……汤予!”
汤予被象雄上人在两军阵前识破了身份,心中暗暗叫苦。所幸象雄上人伤势沉重,气息奄奄,语声时断时续,双方的将士无法听清。汤予赶忙拾起面具重新带好,左掌按地,身子借势蹿向前方。剑光掠处,血雾一片,象雄上人早没了抵抗之力,还未及再言,一颗圆圆的脑袋便掉在地上,正应了他身首异处的誓言。看来人还是少发毒誓的好。
两边的军卒目瞪口呆,尤其是吐蕃的将士们,象雄上人的名字在他们心中如同天神一样,岂料居然被一个籍籍无名的唐军砍下了首级。吐蕃右路军的副帅名叫巴坚日,他原就是象雄上人的弟子,看到自己的师傅和统帅死的如此之惨,他差点把自己的牙齿咬碎。
巴坚日顾不得许多,催马抡着大刀,嘴里嗷嗷怪叫的冲汤予杀来。汤予见他来势汹汹,从象雄上人的尸体旁拾起金刚杵,全神贯注地盯紧巴坚日。等他距自己七八丈远的时候,汤予身体后仰,左脚蹬地,手臂猛然一挥,金刚杵如同离弦的箭,不偏不倚打中巴坚日的胸膛。那力道何止千斤?巴坚日胸骨碎裂,一声惨呼,被金刚杵带着飞离了马背,在空中飘了老远,才啪叽一下摔了下来,死的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