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大娘不仅全身无力,连舌头都发麻,张了几次嘴,也只发得出几个咿咿呀呀的音节,一句囫囵话都说不出来。元戈抓着簪子抵着田大娘的脖子,一边低声催身边宋闻渊,“别恋战,你坚持不了多久,趁着毒发前赶紧离开。”
宋闻渊垂首看向元戈,眸色深浓地像是能滴出墨汁来。
对面为首的男子听不清他俩嘀嘀咕咕的说些什么,只盯着田大娘渗了血的脖子,变了脸色,手中长剑一指元戈,“你个妖妇!到底做了什么?!”
大雨如注冲刷着大地,新冒出来的血迹很快就被雨水冲走,消失不见——包括田大娘的,也包括元戈的。
肩膀上一阵阵钻心地痛,是方才躲闪不及时被田大娘手里的菜刀砍伤了,温浅这具新的身体终究迟钝了些,只是这样简单的动作都已经力所不能及……耳畔是宋闻渊略显粗重的呼吸,化功散的药效还在。她心下轻叹,看着对面的四个壮汉,表情嚣张又得意,“我做了什么?自然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咯!只是很显然,本姑娘买的化功散比你们的好使些,都说你们没见过世面,买成假药了……地上那几个,你们现在抬回去还有救,田大娘嘛,显然是要跟着我们走一趟的了。放心,死不了。”
她步步后退,却没往进城的方向,从这里到城门口,地势平坦,不便藏匿,她不知道宋闻渊能撑多久,只好作最坏的打算,往巫溪山的方向退去。
对面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看田大娘,田大娘整个人耷拉着脑袋,睁着眼睛看起来跟睡着了没什么区别,只眼珠子还能动,从左看到右,又从右看到左,似是想要效仿摇头的动作。只她整个人明显迟钝,这动作做起来也迟缓,眼珠子从绕一圈都要好久,对面一群神经粗糙的大老爷们,加之天公不作美影响了视线,四人根本没有接收到田大娘的任何讯息……
一个退,一个跟,眼看着巫溪山就在眼前,届时,两人往山里一跑,总好过这视野开阔地带安全些……元戈提了一路的心终于落了落,谁知耳畔闷哼声起,回首的刹那,对面为首的男子眸色瞬间一亮,整个人气势如虹,提着剑就冲了过来!
从听到闷哼声,元戈回首,看到宋闻渊嘴角溢出的鲜血,再到耳边破空声袭来,不过只是呼吸之间,手中簪子被挑开,人质脱手,回神间另外三人的刀剑已掠至门面,千钧一发之际,元戈只来得及用尽全力将身边之人一把推开……宋闻渊几乎目眦欲裂失声唤道,“温浅!”
“铮——”金属相击声,在滂沱的大雨里拉开令人牙齿都泛酸的余音。
元戈身前落下一人,藏青色的陈旧长衫,身形伟岸宽厚,他手执一把宽剑,竟似不费吹灰之力拦住了四人,微微侧首间,对着元戈低呵,“快走!”
元戈从最初的愣怔中回过神来,连忙搀扶起一旁的宋闻渊头也不回地往巫溪山跑,只来得及匆匆留下一句,“多谢!恪靖伯府温浅,恭候大驾!”
元戈想得明白,这四人武功实在算不得好,那人一把重剑就非常人所能提,武功自然不会差的,对付四个小喽啰不是什么问题……至于宋闻渊,若这个时候就这样大刺刺地回城,那这厮受伤又中毒的消息定然瞒不住,倒不如就近往慈光寺去,先找净尘大师避避难……
……
宋闻渊醒来的时候,雨还没停,屋子里点了灯,影影绰绰的光在墙上打下斑驳的影,他看着陌生的环境,有那么一瞬间分不清身处何地,只觉得恍若隔世……然后意识才渐渐回笼,一把掀开薄被坐起,“温浅!”
“吱吖……”房门被推开,有风灌进来,火苗颤了颤,险些熄灭,那风很冷,宋闻渊被吹了个透心凉。门口那人身披袈裟,身形高大,那扇门都显得矮小了许多,看到宋闻渊,对方倏地笑了笑,“你可倒是醒了……难得见你如此狼狈,真是新鲜。”
宋闻渊急急忙忙地找鞋穿,低头间脑袋一阵阵地眩晕,也才发现一身衣裳都换过了,他扶着头,问净尘,“温浅呢?她怎么样?”他只记得进了山,其他的什么都想不起来。
净尘垂眼看他,他是真的从没见过这样狼狈的宋闻渊,也从来没见过那样的女子。
他瞳孔微颤,“尊夫人……我见到你的时候,你已经人事不省了,山道崎岖,是尊夫人扶着你,一步一步挪到慈光寺的角门。她说你受了伤,问我借了一间偏僻的屋子,借了银针,疗伤、针灸,事事亲力亲为……可我瞧着,你倒是没什么外伤,大抵也就是一点内伤,偏她自己,发丝凌乱,满身狼狈,还有一肩膀的血……只草草扎了扎,寺里也没个姑娘家,最后还是尊夫人自己上的药。”
她……受伤了?!
“她人呢?!”
净尘指了指隔壁的方向,“折腾了许久,才歇下,别去打扰她了……倒也是运气好,她说你要一味草药药浴,幸好我这里有,否则她都要去山里面找了。还没见过这样的女子,看起来弱不经风的,偏又天地无畏的样子。之前还觉得你这婚事心不甘情不愿的也是可怜,如今却觉得,老皇帝还算有良心,给你赐了桩好婚事。”
哪是弱不经风?推开他的时候力气大得很……若非那个人及时出现,她就真的成了刀下亡魂了,可不就是天地无畏嘛!谁要她救……谁要她舍命相救?宋闻渊紧了紧指尖,化功散的药效已经解了,体内比之寻常时候还要轻盈几分,他心下烦乱,一时也没多想,只淡声说着,“我去看看她。”